秦飛沒有問為什麼,聽到陳益的話在確定前後方行車安全後,立即選擇雙實線掉頭,無視了交通法規。“去西梅村。”陳益的聲音緊接著響起。秦飛的家在城東,城南那邊不熟很少去,於是打開了導航搜索,當車輛開始正常行駛,他方才開口詢問:“陳隊,去西梅村做什麼?”陳益:“有個人上吊自殺了。”秦飛:“哦。”他沒有再多問。上吊自殺這種事和調研組沒啥關係,而且就算是他殺,案子也應該是城南分局管,陳益得到消息後立即準備趕往現場肯定有特殊的理由。他不問,不代表其他人不問,諸葛聰的性格向來憋不住:“陳隊,死的人有什麼問題嗎?”陳益:“可能因拆遷而死,開發商是陳氏集團,我去看看情況。”幾人了然,陳益的家世在內部不是秘密,既然涉及到自家公司,去了解情況無可厚非,警察也不是聖人,私心誰都有。要是真需要幫忙,他們也不可能袖手旁觀。此時大家很默契的閉上了嘴,車速越來越快。西梅村,開發商已經到了,正在麵對村長的口誅批判,村民倒是安靜的很,死的又不是自家人,他們更關心拆遷賠償會不會因此受到影響。當意外發生後,各掃門前雪展現的淋漓儘致,隻有少數幾個人在歎氣,更多的都在旁觀。“我們真的沒有逼他。”項目經理不停的解釋,“三天前警察來調解的時候我們互相加了微信,聊天內容可以給你們看,我對他一直非常客氣,從來沒有提過強製拆遷的事情,也沒說過重話。”村長瞪眼:“那阿文怎麼上吊死了,肯定是你們乾了什麼!”項目經理無奈,內心還有點惶恐,這要真把苟其文的死算在他頭上,一輩子都會受到影響。總經理知道吵是沒用的,找到了負責案件的李安泰,互相交流各自所知道的情況。李安泰基本明白了詳細的前因後果,查看項目經理和苟其文的聊天記錄,還算正常,就是項目經理的態度越來越強硬,表示六十萬的額外賠償是絕對不可能的,讓苟其文想都不要想。同時,還明確指出苟其文的行為存在違規,若是上綱上線鬨大了,彆說六十萬,十萬也彆想要。拆遷肯定要進行,事情早晚會有結果,項目經理讓苟其文認清形勢,這年頭耍無賴是沒用的。說白了,就是吵架。項目經理的確沒有提過強拆,也沒有說太重的話。退一步說,就算項目經理態度惡劣威脅強拆,從動機看苟其文也沒有自殺的必要,人死了,要錢有什麼用呢?當然,每個人性格不同,誰也不知道苟其文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失去理智發神經直接上吊也不無可能,畢竟人死了開發商會攤上大事,殺敵一千自損所有。不管怎麼樣,上吊已成事實,開發商就算不需要負責任,輿論影響也少不了,甚至有可能上升到全國性的大新聞。網絡發達信息傳播速度極快,這件事是瞞不住的,也沒必要瞞,除非上麵有人壓著。那些事情,就不是李安泰該管的了,他隻負責眼前的案子。記者來的速度很快,但被擋在了警戒線外。現如今新媒體急速發展,傳統新聞業麵臨變革,調查記者已經越來越稀少了,堪比大熊貓。雖然稀少,但絕對有,開發商逼死拆遷戶這種能上頭版頭條的消息,誰都想搶先報道,這種機會可不多。除了調查記者,自媒體工作人員也想拿到第一手資料,從而吸收流量。李安泰看了一眼沒有理會,網絡時代執法工作公眾監督,原則上保密之外都可以傳播,最後官方會發布通告。此時此刻,短視頻軟件估計已經有博眼球者首發作品了。“李隊長,需要我們配合的地方儘管說。”總經理姿態放的很低,他需要用最短的時間,最大限度的消除影響,實在不行賠償也可。早知如此,那六十萬給他不就得了,現在損失怕是不止六十萬。李安泰嗯了一聲,當下還是要確定死者到底是不是自殺身亡,刑警隻看調查結果。如果是自殺,那麼開發商真是攤上麻煩了,不管有沒有關係都要為此事負一定責任,沒辦法,隻能說倒黴吧,拆遷遇到了一個瘋子。凳子上的腳印提取完畢,初步比對就是死者苟其文的,承重麵積也沒有任何問題,整個人的確是站在椅子上,間接證明了苟其文的確是自殺身亡。李安泰向總經理投去同情的目光,這段時間對方恐怕要焦頭爛額了,自求多福吧。商務車從遠處駛來,電動側滑門打開,陳益下車衝薑凡磊擺擺手,來到了警戒線前。站崗民警認出陳益,臉色變化之下趕緊掀起警戒線。“陳隊。”陳益嗯了一聲,七人全部走了進去。李安泰還在和總經理聊天,神色淡然享受著有錢人的恭維,餘光瞄到陳益後瞳孔微縮,當即立正敬禮:“陳隊!”總經理愣了愣,猛地轉頭,看到了熟悉的麵孔。身為陳氏集團子公司高管,他自然是見過陳益的,而且知道對方在陽城警界的地位,但他不敢提人讓李安泰態度傾斜,傳到陳誌耀耳中會很嚴重。以前陳誌耀開會說過,陳益是陳益公司是公司,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不可用陳益的名字狐假虎威更不可私自聯係,否則立即開除。所以,他可不敢說自己認識陳益,從而讓李安泰在案子上有所幫襯。警察的話還是很管用的,至少可以暫時壓下輿論。“陳……”總經理不知該怎麼稱呼,陳總?陳少?他最終選擇了三個字,“陳隊長。”陳益點頭,視線看向法醫那邊。白布上放著一具屍體,正是苟其文無疑,可見麵色紫紺,皮膚蒼白,雙眼上翻,頸部因過度拉扯而有了明顯的勒痕,符合吊死的外在特征。“陳隊,您怎麼來了?”李安泰敬聲詢問。陳益是陽城所有年輕警察的標杆,他也不例外,非常尊重,更彆說對方還是省廳刑偵總隊的副總隊長,三級警監。陳益並不藏著掖著:“開發商我家的,聽到消息後過來瞅瞅,看看有什麼能做的。”李安泰轉頭看向總經理,眼神意思是怎麼不早說?總經理以訕笑回應。他放下心來,陳益來了事情就好辦多了,看樣子是要管這件事,反正不是我叫來的,陳董知道了也沒啥。“李隊長,什麼情況了?”陳益解釋了一句後問道。李安泰:“基本確定自殺。”陳益:“方便讓我的人插手嗎?”李安泰:“當然當然,陳隊直接過去就行。”陳益轉頭:“去領手套鞋套,看看怎麼回事,三個人就行了,彆去太多。”幾人商量了一下,秦飛、諸葛聰和程漢君前往現場,剩下了沒有動。過程中,陳益和李安泰聊了起來。“我聽說陳隊不是去調研了嗎?”李安泰有些奇怪,消息不準?陳益笑了笑:“確實去調研了,中途回陽城休息休息,今天都已經出發了得到苟其文自殺的消息,就掉頭回來了。”李安泰哦了一聲,自家公司的事情當然要過問,不放心正常。閒聊的同時,諸葛聰三人來到案發現場,分局的同事都在工作,沒有人說話。三人明白陳益的意思,讓他們過來看看怎麼回事就是確定到底是不是自殺,準確的說,陳益已經懷疑並非自殺。事件始末已經清楚了,就是拆遷戶違規想多要點錢,現在連錢都沒有要到,怎麼可能上吊自殺呢?更何況哪怕要不到額外的錢,原本的拆遷款已經足夠衣食無憂了。好不容易等到家裡拆遷,多少人夢寐以求,就為了多要點錢自殺?人死了可什麼都沒了,因此自殺動機根本不成立。就算真是自殺,也絕不會因為拆遷。“老哥,屍檢結果是自殺嗎?”諸葛聰來到屍體前,客氣開口。中年法醫抬頭看了一眼諸葛聰,知道對方既然能靠近現場肯定有身份,便回答道:“是自殺,暫時沒發現疑點。”諸葛聰:“什麼時候死的啊?”法醫:“初步判斷在昨晚一點到兩點之間”“哦……謝謝。”諸葛聰道了聲謝,轉頭看向旁邊的大門。橫梁上掛著一條粗麻繩,打結成圓圈,剛好可以放進腦袋,門內地上散落著一把木椅,沒有靠背和把手。再往裡看,院子的燈還開著。很容易聯想:昨晚死者從床上爬起來到院子,開燈掛繩,然後踩著凳子將繩圈套進頭裡,一腳踢開椅子後自殺身亡。沒什麼問題。“真是自殺嗎?”秦飛開口。諸葛聰道:“法醫給了結果,現場也能還原事發經過,應該真的是自殺。”程漢君:“如果是自殺的話,他的動機是什麼呢?從未聽說馬上要拆遷的人自殺,陳隊說死者苟其文是個二流子,天降橫財他不得好好揮霍一番?”諸葛聰皺眉:“是啊,很奇怪,難道有其他動機?”程漢君:“就算有其他動機,拆遷也足以彌補內心裂痕吧?”錢是可以解決煩惱的,說不定連抑鬱症都可以治愈,苟其文的行為實在是令人費解,這年頭還有一夜暴富的人自殺?“再好好看看。”諸葛聰說了一句,幾人從頭開始仔細演繹現場。程漢君的專業促使他來到了痕檢這邊,分局痕檢正在嘗試提取更多腳印,凳子上的腳印已經提取完了。蹲在倒地的凳子前,程漢君湊近仔細查看,腳印是四十三碼的,大小花紋和死者所穿的旅遊鞋完全一致,沒有問題。凳子很大,是農村那種常見的方形木凳,深棕色,老舊,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程漢君目測了一下,長寬差不多在五十厘米左右,從上麵提取死者腳印的位置靠近邊緣,再往後踩一點的話,腳後跟就要伸到外麵去了。“嗯?”程漢君覺得哪裡不太對勁,歪頭盯著腳印的位置陷入思索,腦海中開始構建死者上吊時的空間立體模型。既然腳印臨近邊緣,那麼苟其文踩上去的時候雙腳肯定是非常靠後的,這個姿勢下,正常人應該往前踢才對。往後踢的話……能踢到嗎?需要測試。程漢君眉頭皺起,轉頭看向繩子的位置,起身走了過去。目測出死者身高,再加上凳子的高度,程漢君後退看著大門。大門橫梁很高,苟其文站在椅子上差不多剛好夠到繩圈。雙腳靠後,不太可能往後踢,除非腳下用力讓凳子向後翻滾,這麼做有點麻煩,為什麼不往前踢呢?這是一個疑點,但不是決定性的,自殺方式五花八門,細節更是不勝枚舉,也許苟其文就是往後用力也不無可能,反正都可以讓凳子倒下。決定性的疑點在……那個姿勢下,能不能把凳子往後翻的那麼遠。“諸葛!秦飛!”程漢君喊了一句,待兩人走來,他將腳印位置和自己的判斷說了一遍。聽完程漢君的話,秦飛稍作思索便意識到了問題關鍵:“有問題,這凳子重量不小啊,我們實驗一下?諸葛,你的身高和死者差不多。”“行,我來。”諸葛聰點頭,隨後看向分局的同事,提高音量:“凳子上的痕跡都提取完了吧?可以移動了嗎?我們想做個實驗!”分局刑警麵麵相覷,無法做決定,征求隊長的意見。“做實驗?”李安泰沒懂,但既然是陳益的人當然要給麵子,“可以可以,小心點啊。”陳益看著諸葛聰用帶手套的手拿起凳子,慢慢放在了繩子之下,隨後站了上去。在乾什麼?顯然是重演自殺過程,目的他不知道,因為不清楚腳印位置。苟其文會自殺嗎?可能性很低,調研組這幾個人需要經曆實戰,有結果最好,沒結果也能學到東西。現在看來,幾人似乎發現了疑點,沒讓他失望。分局刑警和法醫停下手上的動作,都看了過來,隻見諸葛聰站在凳子上用手抓住繩圈,踩著苟其文所站的位置用力向後一瞪。哐當!凳子應聲翻滾了兩下,但是距離案發位置還有一段距離。“再來!”秦飛將凳子搬了回來,重複這個過程。哐當!這次諸葛聰用了最大的力氣,還是無法達到案發位置,足足差了一米多。“繼續!”重複了三四次,結果都一樣。“傅國勇!來一下!”為了保證實驗結果的準確性,諸葛聰三人讓傅國勇模擬死者上吊過程,他腳下的力氣要更大。“來了來了。”傅國勇趕到,在三人的指示下踩上凳子。哐當!凳子這次多翻滾了兩圈,雖然已經靠近了不少,但還是沒有達到案發位置。見狀,程漢君的臉色變得有些凝重。也就是說,苟其文有極大可能,沒有能力做到將凳子向後翻那麼遠,而且雙腳位置往前踢是最舒服的,這是正常人應該具備的下意識動作。結合苟其文自殺動機根本無法成立,一個結論出來了。“陳隊,死者很有可能不是自殺!”程漢君彙報。在場法醫和痕檢臉色都變了,真的假的?!陳益挑眉,能進調研組的省廳人才果然是有點東西的,倒是不用他親自動手上課了。轉頭看向身旁的李安泰,後者的臉色有些精彩。“李隊長,看來是命案啊,有的忙了。”李安泰嘴角抽了抽,下意識回頭看向開發商,尤其是負責說服苟其文的項目經理。有動機嗎?有,但為了五六十萬不太可能,更何況對方還是打工的,付錢也輪不到他。其他人呢?更不會了,開發商不缺這點錢,何至於殺人。如果真是命案的話,動機應該和拆遷無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