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龔耀光是誰,查到了嗎?”審訊室,陳益問出了最後一人的身份。羅翎輕輕點頭:“查到了,嚴鵬。”陳益:“同村人?”羅翎:“不是,外地人。”陳益:“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為什麼要對兩個孩子下手?”羅翎緩緩閉上雙眼,眉頭也是皺了起來,這對她來說,應該是很痛苦不願想起的回憶。涉及到殺人動機,必須得問,這已經不是一個案子那麼簡單了。“為什麼?一個畜生罷了,我老家雖然窮,但卻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羅翎聲音響起,用緬懷山村作為故事的開始。這次不用陳益去追問,羅翎說的很詳細。當案件全貌出現在所有人麵前,哪怕作為警察,心中也不由得升起【嚴鵬死有餘辜】的念頭。如果那時候嚴鵬被抓了,也絕對逃不了死刑立即執行的判決,現在結果倒是沒有本質上的偏差,隻不過嚴鵬死的更慘,又搭上了一個羅翎。嚴鵬是個生意人,現在是,以前也是。年輕時候的嚴鵬剛剛踏入社會的時候,可以說順風順水根本沒有失敗過,很快賺到了第一桶金並成立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個公司,還娶了老婆,完成事業家庭的雙豐收。兩年後,嚴鵬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個男孩,就此成為人生贏家。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這句話,後來應驗在了嚴鵬身上。公司被小三搞垮攜款而逃,老婆失望透頂帶著兒子消失在了嚴鵬的世界裡,嚴鵬一夜回到解放前,變成了身無分文的孤家寡人。這一切,對嚴鵬來說仿佛一場夢,但這個夢卻異常的真實,心灰意冷的他選擇徒步流浪,最終走到了一個山村。山村很窮,村民淳樸,陳家對這位衣衫襤褸的客人心生憐憫,收留在了家裡。本以為嚴鵬是一個遭受打擊的可憐人,不曾想卻是一條恩將仇報的狼。陳詩然已經茁長的亭亭玉立,從羅翎的顏值能看得出來,她必定是明眸皓齒,天生麗質,哪怕穿著破舊的衣服,依然無法掩飾女孩的綽約多姿。也許是出於本性,也許是受到重大打擊導致心理出現扭曲,嚴鵬將魔爪伸向了陳詩然,從一開始的刻意接近到公然調戲,最後演變成了奸殺。案發地點,在村外的山上。當時陳詩然的弟弟陳東亮也在附近,聽到姐姐的呼救後立即前往,隨後依靠弱小的身軀,毫不猶豫的向嚴鵬發起了攻擊。他不是對手,嚴鵬將他扔下了山。陳詩然,最終也沒有逃過一劫。匆匆處理了屍體後,嚴鵬果斷選擇離開,跋涉許久後在路上遇到了騎著三輪車想要進城的龔耀光。又是出於好心,龔耀光帶上了嚴鵬,通過聊天嚴鵬得知龔耀光妻子亡故,留下了生病的兒子,龔耀光決定離開村子去城裡打工,順便給兒子治病。他是偷偷走的沒有告訴父母兄弟,隻留下了一封書信。為了能改換身份逃脫警方的追查,嚴鵬惡念再起,喪心病狂砸死了龔耀光,拿走了他所有的證件。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可能是出於愧疚想要彌補,也可能是對幼兒下不了手,嚴鵬放過了龔耀光的兒子,並將他一同帶走。之後,便有了現在的龔耀光,赤心娛樂的董事長。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嚴鵬從來不知道陳家還有一個女兒,警方沒有找到他,但多年未曾放棄的羅翎,終於是依靠自己,找到了已經變成龔耀光的嚴鵬。於是,殺人計劃提上了日程。羅翎知道籍臧陽養了很多毒蟲,她要讓嚴鵬享受最淒慘的死法,那就是萬蟲噬身,這比淩遲還要讓人膽寒。“他整容了?”沉默良久後,陳益輕聲開口。羅翎:“動刀了,不是很像,但已經足夠。”陳益:“你父親是怎麼死的?”羅翎:“鬱鬱寡歡病死的,我母親……瘋了,後來我把她接到了療養院,沒有去過度治療,我也不希望她能恢複正常。”“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對她來說是幸福的,那個世界有姐姐,有弟弟,如果恢複了理智,她隻能選擇去死。”“陳隊長,你覺得……他該死嗎?”陳益點頭:“當然,被抓了也是死刑。”羅翎:“那我做得對嗎?”陳益沉默片刻,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不後悔就行。”羅翎:“我不後悔,重來一次我也會這麼做,我必須親手讓他承受……最嚴酷的死法。”陳益:“隻要你不後悔,對你來說就是正確的。”身旁,秦河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羅翎露出笑容:“謝謝,很高興認識你,陳隊長。”表情雖笑,但眼中卻有淚花。被送走的女兒依然還是女兒,依然還是姐姐,依然還是妹妹。她做了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也就不必在心理上自我救贖。厄影雲麓,一個充滿災禍的名字,而這場災禍,降臨在了罪有應得的人身上。對與錯,不能用冰冷的文字去判定,這是一個女兒,一個姐姐,一個妹妹的義無反顧。不過……這場複仇並沒有那麼的純粹。“我還沒有說完。”陳益開口,聲音在此刻有了肅然,“有三點你不可否認,第一,把無辜的曲林江扯了進來,第二,為了脫罪,你也算不擇手段,煞費周折了,第三,伱要殺籍臧陽。”要是羅翎一人為之且事後主動自首,她的行為可以說能理解,但現在並不是這樣。陳益的話讓羅翎沉默,半響後說道:“人都有自私的一麵,如果能自由的活著不被審判,又何樂而不為呢?”陳益沒有回應,正常審問開始:“說一下整個作案過程吧。”羅翎:“沒什麼好說的,很簡單,當晚你們睡了之後,我先去客廳拿走骨骼模型,再去四樓安裝滑輪和繩子,讓曲林江把嚴鵬弄暈後,綁在繩子上扔出去,之後把嚴鵬拉到四樓的房間,放進木箱裡釘死。”“哦對了……在此之前,那些小動物可不能少,我早就準備好了。”陳益:“在房間裡已經搜出了那具模型,所以說客廳的兩具模型沒有實質的用處,隻是為了增加詭異畫風的嗎?”羅翎:“對,本來應該兩具模型都消失的,但你在嚴鵬失蹤後立即要求所有人聚在一起,我根本沒法動手。”陳益問:“為什麼要通過窗戶,既然有房間的鑰匙,走門走樓梯不行嗎?”羅翎:“藉祥半夜偶爾會起來巡邏容易被發現,目標太大,而且萬一被你們撞見那可就完了,還有,我不想讓曲林江知道的太多。”“這種情況……他的罪名應該不是太嚴重吧?他確實不知道我要乾什麼。”陳益:“你還有心思關心他呢。”羅翎:“畢竟是朋友,把他牽扯進來……哎,我也沒辦法。”陳益:“好吧,你覺得呢?就算他真的不知情猜也能猜到,至於量刑那就是法院的事情了。”羅翎不再多說。陳益又問了問關於龔蔚帆幾人的問題,得到的回答和之前判斷區彆不大。龔蔚帆是很重要的觀眾,也算是嚴鵬的仇人,陳詩然為了這次表演,確實增加了很多說必要不必要,說不必要又必要的細節。既為了自己,也為了籍臧陽,籍臧陽滿意了,會更加不遺餘力的幫助她離開厄影雲麓。籍臧陽,就這這麼一個人,憑喜好做事。“為什麼要殺他?”陳益指的是籍臧陽。羅翎冷哼一聲:“殺了他才是表演的終結,這些年我已經受夠了,隻有他死了,這場表演才算真正的結束,他不是喜歡看嗎?我就讓他親自上場。”“可惜啊,我的計劃是離開厄影雲麓後再找機會殺了他,然後馬上出國,就算不能離開厄影雲麓,能把他殺死在裡麵也是好的……不完美了。”“話說你是怎麼做到的,弩箭都能接住。”陳益:“沒被射穿算我運氣,幸虧手邊有煙灰缸,不然你很有可能成功。”羅翎暗歎:“你反應可真快,勇氣令人佩服,當年查案的要是你……算了。”陳益問:“還有一件事,嚴鵬的妻子和孩子在哪,你知道嗎?”羅翎:“知道,查嚴鵬下落的時候順便查了一下。”審問到了尾聲,得到所有答案的陳益起身準備離開。“陳隊長,審判的時候,你會來嗎?”羅翎問了一句。陳益打開房門,說道:“不會,那時候我已經在陽城了。”“我是陽城刑警。”房門關閉,羅翎有些失望,她並不喜歡警察,但陳益給她的感覺不太一樣,讓人想去了解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已經沒有成為朋友的機會了。……之後的審問由秦河負責,從曲林江開始到籍臧陽,兩人的供詞和羅翎所說基本沒什麼出入。“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可不能冤枉我啊!”反應最激烈的當屬曲林江,他不是一個膽大的人,閱曆也不足,涉及重大殺人案件,他慌得很。秦河沒有和他浪費時間,問完了過程便離開了,那把鑰匙被他扔進一樓的洗手間,衝進了下水道。籍臧陽在麵對審訊的時候也沒有隱瞞,該說的都說了出來。他確實不清楚羅翎想乾什麼。但是,他知道羅翎(陳詩然)和嚴鵬(龔耀光)有仇,也在期待羅翎(陳詩然)的表演,為此還專門把嚴鵬(龔耀光)邀請到了厄影雲麓,構成幫凶的定罪標準。除此之外秦河還得到了上麵的命令,徹查籍臧陽,從他的人際關係到公司,隻要是能查到的,全都不能放過。藉祥免不了牽扯其中,身上到底乾不乾淨需要查了才知道,就本案來說,藉祥確實隻是一個旁觀者,和他主人一樣有著腹黑獵奇的性格。這些就是後話了,陳益管不著,也不知道要查多長時間。休息室。陳益看著坐在麵前的鐘木平和龔蔚帆,將兩杯水放了過去。這兩個人不在本案之中,但卻和本案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一個和受害者有關,一個和嫌疑人有關,行為上真正置身事外的,隻有龔蔚帆。對於鐘木平,陳益不會去做評價,有的人會覺得對方不知足,能力平庸卻還是試圖反抗,最終也隻是達到了半個目的,也會有人覺得他是小人物的逆襲,不管用什麼方式,總歸是在努力向前想要改變現狀。勇氣,還是值得尊重的。在這個世界上平庸的人太多,大部分會選擇認命,至少鐘木平沒有。“謝謝。”龔蔚帆低聲開口,“我已經給我爸打過電話了,他……明天就趕過來,還有堂弟,我會……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委婉的告訴他。”養了自己二十年的“父親”突然變成殺父仇人,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件難以承受的事情。很殘忍。陳益沒有說話,看向鐘木平。鐘木平伸手想要去拿水杯,中途又縮了回來,歎道:“我就當沒有認識過詩然吧,也從來不知道籍臧陽是誰,從底層做起,相信努力會有回報。”陳益還是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說什麼都失去了意義。這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評價。就本案來說,有人會站在陳詩然這邊,有人會站在鐘木平這邊,甚至也會有人站在籍臧陽的角度考慮問題,包括舔狗人設的曲林江。正因為每個人的性格不同,人類社會才多姿多彩,缺點就是當**放大,違法犯罪便無法避免。秦河聯係了嚴鵬的妻子,將這裡的情況大概和對方說了說,雙方交流短暫,很快掛掉了電話。“怎麼樣?”辦公室內,陳益開口詢問。秦河收起手機坐到了陳益身邊,道:“很平靜,沒有任何情緒波動,說帶著孩子來給他親生父親收屍,畢竟……生命是嚴鵬給的,雖然沒有儘到養育之責,也應該披麻戴孝下跪磕頭。”“每年清明的墳頭前,會有他的黃紙。”陳益從這番話中聽出了明顯的淡漠,由秦河轉述尚且如此,可以想象嚴鵬的妻子在電話裡的態度,必定如枯井般沉寂,沒有任何的漣漪。一步錯,步步錯,最終牽扯了這麼多人。“真是害人不淺,多少年沒遇到這種案子了。”秦河說道。本案偵破的過程不難,但背後的隱情,短時間內無法讓人平靜。你永遠不知道此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到底在發生著什麼慘無人道的惡事。這就是現實,你看到的,僅僅隻是你看到的而已。“這段時間你有的忙了。”陳益轉移話題。秦河笑道:“咱都是刑警,說什麼忙不忙的,真忙起來,可是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陳益感同身受:“這倒是。”秦河:“又沒時間和你喝酒了,打算什麼時候回去?”陳益:“也該走了,明天或者後天吧。”秦河:“行我就不送你了,一路順風,下次見麵再好好聚聚。”陳益點頭:“嗯。”……當晚,陳益和方書瑜回到酒店休息,這兩天在厄山著實沒怎麼睡好。薑凡磊應該是受到了案件的影響,悶悶不樂的,自己躲到房間去了。厄山事件讓他想到了曾經在陽城許燦彆墅的那次聚會,自從陳益當了刑警之後,他短時間內碰到了兩次這輩子都很難碰到的命案,估計有些懷疑人生。“沒事吧他?”房間內,方書瑜貼心的幫陳益脫掉了外套,詢問薑凡磊的情況。陳益笑道:“不用管他,他適應能力強的很,明天就能生龍活虎的忘掉這件事,自動過濾不好的記憶是他的強項,沒心沒肺有時候是優點。”方書瑜啞然失笑:“好吧,明天回去嗎?”陳益:“明天晚上吧,白天的時候去看看爺爺,如果他有時間,就陪他吃個飯。”方書瑜:“行。”兩人很默契的沒有聊案子,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又不在他們的轄區,要往前看。一夜無話。翌日清晨,陳益敲門叫薑凡磊起來一起吃早飯,對方起得很早,當房門打開的時候,他已經洗漱完畢穿好衣服了。“這一覺睡得舒坦啊。”薑凡磊滿血複活,好像厄山的事情從未發生過。陳益笑了笑,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方書瑜,眼神仿佛在說:看到了麼,這就是薑凡磊。什麼鐘木平,什麼蟲子殺人,這都和自己無關,外人的事情,想那麼多乾什麼。見狀,方書瑜還真是有些佩服薑凡磊,這樣挺好。“走,去吃飯!”薑凡磊揮手。三人來到酒店自助餐廳邊吃邊聊,同樣很默契的沒有聊案子。“串門?行行行,我自己在帝城逛逛就好,到時候我在機場等你們。”薑凡磊邊吃邊說話。他沒有去問對方去串誰的門,可能……是方書瑜打電話那個人吧。好奇身份,但能忍住,對方不主動說,他就不會去問,和陳益方書瑜的友誼還是簡單點為好,不要搞的太複雜。早飯結束後,方書瑜給方延軍去了電話,詢問現在有沒有空,得到允許後,兩人打車前往。出租車老遠停下,兩人選擇步行,最終來到了那熟悉的院子,還有那……熟悉的兩個人。顧景峰也在。陳益意外了一下,猜想可能是方延軍剛剛叫來的,或者是顧景峰得到消息後,主動想來見一麵。“顧組長。”陳益覺得自己應該有禮儀,所以敬了一個禮。顧景峰和方延軍坐在院落的石桌旁,也不嫌冷,冬天上午的溫度可是很低。不過熱茶倒是能緩解寒意,鐵壺咕咚咕咚的冒煙,原始的爐火看著就讓人感到溫暖。“到了這就彆客套了,坐吧。”“書瑜啊,你也坐。”說話的並不是方延軍而是顧景峰,後者和方延軍沒有親戚關係,但師徒的情誼卻非常深厚。這個地方,他早就不知來過多少次了,就跟來自己家一樣熟悉。“好。”兩人上前坐了下來,方書瑜靠著方延軍,拿起茶壺給大家倒茶。現在男女平等地位平衡,不過她接觸的文化輸入比較傳統,男人說話的時候,女人還是少插嘴為好,除非閒聊。看顧景峰的樣子,好像並不是為了閒聊而來。“調查組都解散了,還叫組長呢?”顧景峰微笑。陳益輕咳:“習慣了,習慣了,不好意思。”顧景峰:“按輩分,叫顧叔吧,聽著親切。”陳益當然不會拒絕,連忙開口:“顧叔。”“嗯。”顧景峰點頭,頗為滿意,“你小子還真是有點邪的,出來旅個遊都能碰到案子,這難道就是網上流行的,什麼體質?”陳益解釋:“不不不,我可是受邀去的厄山,邀請我的人目的明確就是衝案子去的,所以不是巧合,和體質更是不沾邊。”顧景峰:“衝籍臧陽去的?”陳益點頭:“算是吧,還有另一個人。”顧景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籍臧陽最上麵的人叫杜朝遠,這件事我已經和老師聊過了,也不是太嚴重,而且他地位特殊,這次就算了吧,可以嗎?”陳益一愣。問我?他下意識看向方延軍,後者笑嗬嗬的看著自己的寶貝孫女,瞧不出什麼表情。陳益心中開始計較,這應該是關起門來說的自家話了。“我沒有意見,案子本來也不歸我管,主要是這個籍臧陽啊……腦子不太好使,非得硬來,書瑜這才打電話的。”顧景峰哈哈一笑:“籍臧陽的父親啊,早年在帝城任職,後來提前退了,但人脈關係還是有的。”陳益點頭:“哦哦……”他確認了自己的猜測,果然是二代麼。提前退?這是惹上事了還是站錯隊了。顧景峰道:“籍臧陽的案子就交給秦河吧,你放心,不會有問題的。”陳益不知該怎麼回答。說和自己沒關係?聽起來有存在怨氣的嫌疑。說放心?那不是承認自己很在意麼。坑人啊。看出陳益的糾結,方延軍適時開口:“來一次不容易,中午大家一起吃飯吧,我專門讓人送來一隻走地雞,嘗嘗上個世紀的老味道?”話題瞬間結束,陳益也放鬆下來。哎,還是陽城好啊,我要老死在陽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