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繼續看吧,看完你就明白我想做什麼,能做什麼。”陳曦看著長安毛紡大作坊帶著一群人走了進去。
紡織業這種東西怎麼說呢,哪怕是到了後世也是重要的支柱產業之一,畢竟這種產業屬於技術相對較低,而且能提供大量工作崗位,維護社會穩定,外加需求量極大的產業。
故而陳曦從泰山年間就開始搞毛紡,實際上北疆胡人被擠死並不是因為漢室戰爭實力比之曾經更為強大的原因。
對於北方胡人來說,漢室的軍事實力是一百,還是一百五都沒區彆,因為超過六十他們都得跪著叫爹,整個漢朝,不管是西漢,還是東漢,在漠北決戰之後,基本都對於胡人有著相當的優勢。
然而哪怕是優勢最大的宣帝時期,也沒徹底解決北疆的問題,北方草原過於廣大,又缺乏正經的產出,隻能選擇羈糜或者和當地胡人進行媾和,就算是打下來,沒有產出,時間久了也隻能放棄。
等到東漢時期,劉秀一係可能也是意識到全靠打胡人好像是解決不了問題,於是開發出來了讓胡人打胡人的操作,整個北疆兩百年間不是羌人打烏丸,就是烏丸打鮮卑,再要麼就是南匈奴搞事總之就這麼僵持著,誰贏了漢室給點錢,然後繼續讓他們打下去。
直到檀石槐的時候,鮮卑乾碎了南匈奴和烏丸的雇傭軍,漢室在不用給南匈奴和烏丸掏錢的同時,也才發覺,這好像是煉蠱的手段,有心想要將蠱王掐死,又考慮到自家沒錢,隻能躺平看檀石槐有啥表現,結果檀石槐來了一個暴斃,漢室又安寧了。
然而也是那次,讓漢室意識到光武帝遺留下來的線下鬥蛐蛐手段也是有危險的,得開發出新的手段。
真要說,這也是正史曹操在擊敗烏丸、鮮卑之後將胡人內遷的原因之一,要真有一個行之有效,且萬世不移的手段,曹操也會沿襲舊例,繼續執行下去。
畢竟東漢那種不掏錢,就能雇傭胡人作戰的方式,是個人都想試試的,隻是檀石槐的出現已經證明了這種方式的弊端。
如果沒有陳曦,北疆胡人可能會一直這麼歸降,叛亂,歸降,叛亂下去,然而陳曦拿出的毛紡技術讓胡人直接完蛋了。
從一開始,漢室缺的就不是戰鬥力,甚至在靈帝麵對檀石槐的時候也不是實力不夠,而是更為純粹的不想花錢,打贏了沒有了好處,打輸了還要談損失,這種情況下,有幾個想打?
然而毛紡的出現改變了這種情況,讓北疆成為了可持續的五銖錢產地,還是那句話,有50%的利潤就敢鋌而走險,有100%的利潤就敢踐踏人間的法律,有300%的利潤就敢犯任何罪行。
對於北方世家而言,完備的毛紡技術,意味著胡人都是他們的錢袋子,至於這麼乾的危險有多高,還是那句話,打不過匈奴人,還打不過你們這些雜胡了?以前避開,隻是猛虎讓瘋狗,現在,猛虎餓了!
這是為什麼陳曦一早都有毛紡技術的完備流程,硬生生按到將青州打下,拿下徐州之後才開始和彆人談,因為這玩意兒裡麵的利益太大了,大到某些心狠手辣的家夥,不惜將擁有者弄死的程度。
等到三州穩定,那時的陳曦已經不是棋子,而是實打實的下棋人,各大世家麵對陳曦就算有這個心思也要好好掂量掂量,等到世家會盟,在鄴城攤開說的時候,那已經是問鼎之姿了。
那個時候擊殺了袁紹的劉備,就跟袁紹官渡贏了曹操時一樣,天下局勢已經明朗了,隻剩下時間問題了,那個時候各大世家已經不可能再對陳曦有什麼野心,反倒是陳曦要收斂姿態,避免彆人狗急跳牆。
等到各大世家拿到毛紡之後,北疆胡人其實就已經進入了垃圾時間,哪怕沒有北匈奴回歸,就各大世家的手段,胡人遲早被各種鎖鏈套牢,到現在不提雜胡這個概念的原因,有很大一點就在於,真的沒有雜胡了,都是畜牧業的牧民,為華夏建設添磚加瓦。
“這就是羊毛紡織啊。”馬辛德看著大型作坊裡麵初加工的羊毛並沒有什麼驚奇,他們早在幾十年前就見過毛毯,毛氈之類的東西了,隻不過當年見到的都是安息產的波斯毛毯,而且相對硬質,但真要說的話,在這倆人看來,差距不大,都是羊毛紡織。
“和你們那邊不一樣巴。”陳曦笑著說道。
“北貴就不說了沒和印度河-恒河那邊接觸之前,主要是麻衣和羊皮,絲絹有,但普通人用不到,恒河那邊的話,棉布挺流行的。”蘭加拉詹隨口說道。
恒河那邊被成為文明的天選之地,除了有糧食產出的原因,還有棉紡原產地的原因,這倆解決了吃穿問題。
“我們這邊也有棉紡,不過棉紡沒在這邊。”陳曦開口解釋道,“你們仔細看看就能看出來不同。”
馬辛德和蘭加拉詹也沒拒絕,就順著大作坊的一個個車間往過走,走著走著馬辛德和蘭加拉詹退了回來,直接盯著一大包羊毛,然後看著一大包的羊毛經過篩洗,加油,和毛,梳毛,在不算太長的時間裡做成了粗紗,然後卷成一骨碌被送到另一個作坊。
“這個效率確實是高了很多。”馬辛德畢竟是見過棉紡的,對比一下貴霜的紡織業和漢室這種,效率差的有些遠。
“去另一個紡織作坊。”陳曦笑了笑說道,沒有解釋什麼,帶著馬辛德和蘭加拉詹越過了中間的製作細紗,精梳的過程,直接帶著馬辛德來到了織布作坊。
馬辛德看完之後直接沉默了,你們拿蝕刻動力機就乾這些東西?
但是不得不承認一點,這效率是真的離譜,兩邊的飛梭直接來回彈射,動力機有序的進行出力,在很短時間之內就織出來一節,更重要的是花色非常的穩定。
相裡氏搞得動力機搞大的玩意兒不行,拿來搞紡織真的是非常合適,調試完畢,女工設計好樣板,試運行之後沒問題,就能持續不斷地進行織布,早些時候可能還需要時不時的停工檢修,但現在這技術都成熟了,一個紡織機,能頂幾十個織女的效率。
不過這年頭的紡織機和織女沒在一條競爭道路上,漢室的紡織機主要搞毛紡,而這年頭的織女不是搞麻衣,就是搞錦衣,雙方並不進行直接的競爭,隻是到了市場上,麻衣真的快被棉紡和毛紡搞死了。
好在漢室有兜底,國營紡織作坊無限收女工,而且女工至少比在家自己紡織麻衣錦衣要賺錢,當然最高等級的那種織女,那就沒得比了,再說那種級彆的織女也不會失業,哪怕是21世紀,那種級彆的家夥,改個名字也依舊活的好好的。
“這就是我要走的路線也是保證漢室百姓能在世麵上購買到足夠物資的基礎。”陳曦指著還在不斷運轉的紡織機開口說道。
“這邊工作的話,女工一個月多少錢?”馬辛德看著紡織機詢問道,之前的震撼已經過去了,馬辛德開始落到實處了。
“根據熟練程度,以及上班時間不同,從五百文到一千五百文都有,隻不過錢和分對半。”陳曦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這些作坊在最早最早的時候,都是屬於少府名下的,之後才逐漸獨立出來了。
“在長安的話,好像也不多。”馬辛德想了想說道。
“但她們買衣服非常便宜。”陳曦笑著說道,“而且她們這邊的供銷社在她們買東西的時候也同樣便宜,而且物資充沛。”
馬辛德不明所以,陳曦笑了笑帶著這群人前去這邊為紡織廠員工提供物資售賣的大型供銷社,不同於其他供銷社就三人的情況,這邊的供銷社是一個三十多人的團隊,馬辛德進去的時候就跟後世七零後第一次進大型超市一樣,人都麻了。
“這酒?”馬辛德看著和自家之前喝得完全一樣的黃酒,但是價格低了百分之三十,又看了看上麵標注的分,更是奇怪。
“不過這些東西不外售,每個人能購買的都是有限額的。”陳曦開口解釋道,“如果直接敞開,會造成其他的問題。”
“就算不敞開,他們在這裡買的某些東西,也有可能在外麵賣掉。”蘭加拉詹計算了一下所謂的工分和錢的浮動比率之後,皺了皺眉頭說道,這種方式下,作坊內的工分兌錢比例和外部兌錢比例是不同的。
“又沒說不允許。”陳曦笑著說道,“所以才有限額。”
“這樣搞的話,好像是在人為製造壁壘。”馬辛德皺眉說道,“外部供銷社並沒有這種福利,而隻有這種國家性質的作坊有的話,那時間久了就必然會形戍一種鴻溝。”
陳曦不由得高看了一眼馬辛德,諸葛亮其實都是研究了一陣才發現這種情況,馬辛德居然能這麼快反應過來,真心是不可思議。
“彆這麼看著我,我能發現隻是因為我當年在貴霜就是在鴻溝外,所以我對於這種事情很敏感。”馬辛德冷笑著說道,他討厭這種行為,當年在貴霜的時候自我流放,不就是認識到自己一直都在牆外嗎?
“看這裡。”陳曦帶著馬辛德出了作坊來到規章製度這裡。
“這說明什麼?”馬辛德對著陳曦詢問道。
“要麼遵守這份製度,以完成目標為核心;要麼不管這份製度,隨意發展,以補貼地方為核心。”陳曦笑著說道,“這些分其實更像是補償,而不是為了人為製造壁壘,等之後帶你去地方村寨作坊,你就能意識到差彆,其實更多人喜歡去本地作坊上工。”
馬辛德考慮的這些東西,在曆史上屬於早就有人提過的東西,自然解決的方式也有專門的描述,當然等社會製度整體敗壞的時候,這些解決方案自然也就失去了意義。
不過現在這種國家政權具備著絕對的力量,產業占據絕對先發的前提下,當年提出的那幾種解決方案之中的最好,但又最無法實現的答案對於當前反倒是最適合的答案。
“去看看也好。”馬辛德點了點頭,他對於這個超大型的紡織作坊其實是很滿意的,哪怕有一些諸如人為製造壁壘的意圖在裡麵,基於三世紀這個現狀,也能說是幸福的煩惱而已。
“這種國營大型產業和地方鄉鎮產業其實是相輔相戍的,隻有前者的話,確實是如你所說的是在人為製造壁壘。”陳曦並沒有否認這—事實,因為在他選擇了雙軌製,就難免會出現牆內牆外的價格差。
說實話,陳曦能穩住不出現價格倒掛,已經是因為在曆史上見證過蘇聯為穩定糧食價格,保證人民的麵包自由,導致麵包價格和糧食價格倒掛,最後蘇聯農場直接拿麵包喂豬的曆史。
當然雙軌製最大的隱患其實都不是上麵這個,而是倒買倒賣的問題,不過後麵這個在這年頭反倒相對比較好解決。
倒也不是這年頭的人更純真的問題,而是這年頭有這個想法的人很難繞過上千年堆積起來的防衛壁壘,再一個國家整體形勢更好,沒有外部壓力,對這種行為有足夠的力量進行打擊。
以至於目前這種運營方式所要考慮的問題更多是如何消除國營廠礦員工依托自家供銷係統產生的壁壘。
就像馬辛德說的,同樣都是人,為啥他們買東西就更便宜,如果僅僅因為他們在國營廠礦工作就是如此,那是否就是有意建設壁壘,造成隔閡?
哪怕這種行為站在陳曦的立場是為了更高效的使用勞動力,進一步提高工作人員的幸福度。
可在某些事情上能公平還是要公平一些,而陳曦在用部分工分代替錢款的時候,就考慮過了這一問題,鄉鎮的作坊其實就是這種思路的補充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