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督臉上一喜,忙命漢子取下道一嘴裡的布條。道一使勁喘了兩口氣,又要求鬆開他身上的綁繩。夏督想了想,命人照辦。
道一活動了下筋骨,不緊不慢地說:“救我出來的仙女自稱靈山仙子,說她住在火州附近的山裡,這個......火州在哪裡”
道一故意皺起眉頭。
夏督吸了口氣。“火州附近的靈山,她是這麼說的”
道一連連點頭。“火州究竟在哪裡”
夏督微微一笑。“不遠不遠,離這裡也有三五萬裡,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去我為何要去那裡”道一嘴巴半張。
“當然是和我們一起找她。”夏督說,“你雖然沒去過火州,可你見過她的樣子。”
道一嗬嗬笑了。“上師真會說笑。上師是抓我去大都殺頭的,難道不是”
夏督說:”你從皇宮逃走,皇帝並未下旨追你......“
\"啊,對。”夏真連忙插話,“皇帝也沒說一定要你的腦袋,你老實和我們回去,有我師兄弟進言,皇帝定可饒你性命,然後我們便去火州。“
”那麼高家“道一臉上猶豫。
”高家算什麼!“夏督怒道,”有我們在,你不用怕,乖乖跟我們走就是。“
道一舒了一口氣說:”有兩位上師的話,我就安心了。我一定老實跟兩位走。“
說完,他露出開心的笑容,夏督師兄弟也哈哈大笑。
......
從那以後,道一感覺對他的看管放鬆許多。隻要他願意,隨時可以在船上溜達。雖然身後還是會跟著一個漢子,但也不會乾涉他與船上客人說話。
道一很快在船頭又遇見了張道貴和清微派黃教主。兩人正在和那個奇怪的中年和尚熱烈交談。
隻聽黃教主道:”大師昨夜也看到了,歲星再犯紫薇陣,中原必有兵禍。“
中年和尚不以為然。”觀星術不足為憑。“
“怎麼不足為憑“黃教主臉上忿然,”彆告訴我你們和尚不信這個,前兩年不正是你們和尚跑到大都去報星變“
中年和尚臉上尷尬。“那是個彆僧人不務正業......”
“那也是你們和尚。”一旁張道貴笑道,“天下和尚是一家。”
“何出此言”中年和尚眉頭揚起,“未法之年,歪門邪說如恒河之沙,佛門之中亦有......”
說到這裡,他轉頭一看,發覺道一站在一旁,立即停住了口。張道貴見道一來了,連忙向和尚介紹:”這位是毛少俠。“
道一上前行禮。”敢問大師如何稱呼“
中年和尚雙掌合十道:”貧僧法號仙林,在杭州上天竺寺出家。請問少俠在何方高就”
道一臉上發窘。“我嘛......啊,我從前修過全真道,現在隻是一介遊民。”
“你真的已經不在全真教“張道貴在一旁驚訝道,”我還以為你這身......”
“是真的。”道一有點猶豫地說,“兩位上師告訴你們我參與南方的事,教裡因此......容不得我了。”
張道貴和黃教主都吸了口氣。一時間沒人說話。道一連忙找了個話頭,問仙林:“敢問大師緣何進京”
仙林回答道:”貧僧受兩位上師之邀前往大都。“
道一啊了一聲。“我聽兩位上師說來江南尋人,可就是為了請大師去”
仙林搖了搖頭。“非也。兩位上師來尋找桑波和尚。”
道一又啊了一聲。“桑波”
道一想起的是上回那個假借江南釋教總統楊連真之名借給他一輛馬車的桑波小和尚,多虧有這輛馬車,他才能將突發重病的馬家小姐從杭州及時運到閣皂山,請李宗師醫治。道一心中暗自責怪自己,這回來杭州怎麼沒記起打聽一下桑波的事,也好向他道謝。
“怎麼,少俠聽說過桑波和尚”仙林微笑著問。
道一嘴角彎起。“一定是重名了,我隻知道一個小和尚叫桑波,記得是薩迦派的。”
仙林眼睛一睜。“兩位上師來找的正是薩迦派後人桑波和尚,年紀很輕。”
道一吸了口氣。“他可是奉旨到江南修法”
仙林點點頭。“正是。桑波乃薩迦法王之子,因觸怒皇上被貶至江南修法,由釋教總統楊連真收容,兩位上師奉旨來尋他,不料他早因觸怒楊總統被趕走了。難道少俠知道他在何處“
道一連忙搖頭。”我隻和桑波和尚有過一麵之交。原來他已不在杭州......那麼兩位上師為何請大師去”
仙林淡淡地說:”貧僧受邀去憫忠寺說法。“
聽到憫忠寺三個字,道一眼前立即浮現出當初他在憫忠寺前燒道經的情形,不由臉上一笑。
”大師果然了得。憫忠寺乃京城第一大寺,高僧大德無數,大師到了那裡,請代我向廣淵和尚問好。”
仙林臉上驚訝。“少俠也認得廣淵大師”
道一連忙擺手。“沒有沒有,也隻是一麵之緣......嘿嘿,大師的催風掌很是了得。”
仙林正色道:“原來少俠隻在意廣淵大師的武功,殊不知佛法無邊,武功不過是些微末枝,沉迷武功,隻會妨礙研習佛法。”
“大師教訓的是。”道一連連點頭。
不料,一旁黃教主卻語帶嘲諷地說:“原來大師連習武也反對......不過據貧道所知,和尚不分南北,習武者眾多,南方和尚還喜好種茶,說什麼茶中儘是三千功德水,所謂禪茶是也。江南大寺多以茶藝聞名,尤其是五山十刹之首的陘山寺......”
仙林聽到這裡,臉上已經開始發紅。彆人都沒注意,道一還啊了一聲。
“對,我去過陘山寺,那裡的茶可好吃了,是陘山寺主持妙高禪師親自請我吃的。”
“雲峰妙高”仙林眼睛一睜。
道一點點頭,這才發覺仙林臉色不對。黃教主還是沒注意,又笑著說:“看,毛少俠也表讚同。不知大師所在上天竺寺又於五山十刹之中排位幾何”
仙林使勁喘了口氣。“陘山寺不過是禪院五山十刹之一,與我上天竺寺何乾”
黃教主臉上驚訝。“貴寺難道不修禪”
仙林冷笑道:“難道黃教主不知佛寺也分禪寺,教寺和律寺從前我上天竺寺乃教院五山之首!”
道一一聽,頓時想起三年前在廣東夜宿南華寺時,聽一個叫琴堂的和尚說起佛寺的區彆。其中禪寺講求頓悟,教寺專門研究佛經,而律寺著重執行戒律。那個琴堂和尚,道一後來在餘杭陘山寺又見到過,他還是那裡的首座。
隻聽仙林繼續道:“江南佛門不幸,律法不振,眾僧隻空談頓悟,以致無人研習佛經。長此以往,天下佛門必譏笑我江南人不懂修佛。”
黃教主嗬嗬笑道:“我也聽說江南佛寺裡的和尚多半不識字......”
“罪過罪過。”仙林臉上大慚,連忙合十,然後轉臉怒問道一,“你吃過妙高老和尚的茶,你老實說,那裡的和尚識字不識字”
道一嘴巴一張,隻好支吾道:“這個......我不知道。我去的時候,陘山寺裡正大興土木,人人忙著造房子呢。”
仙林點點頭,臉色轉而變得堅毅。他吸了口氣說:”隻要貧僧有一口氣在,定要弘揚我佛教正法,傾力扭轉江南亂局,讓這些禪寺改弦更張!“
道一隻好說是。黃教主和張道貴也笑著點頭。
這時,跟著道一的漢子終於上來要拉他走。黃教主卻伸手一攔,那漢子說:“老道士,你彆多管閒事,他可是朝廷重犯。”
黃教主問道一:“全真教真的把你趕出去了”
不等道一回答,那漢子又說:“可不是聽兩位上師說,他參加叛亂,全真教還把他廢了。”
說完,那漢子便扯著道一走了。
......
接下來的日子,客船繼續北行,已經進入滄州境內,離大都越來越近。或許是一路無事,也或許是道一答應不逃跑,不僅幾個漢子對道一越管越鬆,夏督師兄弟也越來越不在意,經常在船隻靠岸的時候上岸溜達,船上隻剩幾個漢子看管道一。
船在東光縣城靠岸後,在仙林的說動下,夏督師兄弟和他一起上岸去參觀縣城裡的鐵佛寺。一個時辰後,上岸的客人陸續返回,可仙林和夏督師兄弟還沒回來。
客人催促著船家開船。船家不肯,說兩位上師有吩咐,一定要等到他們回來才能開船。眾客人無奈散去,可過了一會兒,兩位道士找到船家,堅決要求開船。
船家為難地說:“他們可是上師,怎好得罪”
黃教主一撚白胡須道:“怎麼,貧道你就可以得罪了貧道可是奉旨進京,誤了行程,皇上怪罪下來,你可要腦袋搬家......你看看,這就是聖旨!”
看黃教主捧出聖旨,船家嚇壞了,張道貴又說,兩位上師不見了船,一定會騎馬趕到下一站去。船家猶豫再三,終於命令夥計解開纜繩。
客船緩緩離開碼頭。黃教主立即溜進船艙,迎麵正碰上兩個漢子。
“船怎麼開了上師還沒回來呢!”兩個漢子邊嚷邊朝外跑。
黃教主手中拂塵連揮,兩個漢子還沒明白怎麼回事,便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