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嚇得直起身子,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要我自刎”
“你也說了,自己罪該萬死。隻有你自刎了結,方能贖清你偷窺之罪。”
視線觸到年長女子寒冰似的目光,道一背上沁出汗珠,剛才覺得動人的眼神早已不翼而飛。
他壯了壯膽子說:“在下並非故意窺視仙子玉體。在下一直在此歇息,不想二位駕到,將此地當成練功場所。”
年長女子的目光仍是一般犀利:“你既知道我們來此,為何不主動現身分明是圖謀不軌。”
道一正色道:“出門在外,不得不有所防備,在下方才不知二位是敵是友,故而不敢現身。”
年長女子提高了聲調:”說謊!你身上帶著劍,又是愛打架的全真道,我們不過兩個手無寸鐵的尋常女子,有什麼不敢現身的。“
道一微微一笑:”仙長哪裡需要什麼兵器。在下虧得沒有現身,倘若仙長與我為敵,在下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抵不過仙長手上寒冰掌力。“
“又說謊!我們剛來之時,你怎能知道我們來此練功那時你不現身,還說不是圖謀不軌”年長女子的臉色愈加嚴厲。
道一決定把平生所知的溢美之詞,無論合不合適,全部獻上,希望能討得他眼中兩位仙女的原諒。
“方才兩位仙長悄然而至,翩若驚鴻,婉若遊龍。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在下呆若木雞,渾然之中,隻記得我全真丘師祖曾作詩讚曰,有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萬化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才卓犖,......”
不等他繼續堆砌辭藻,年長女子已微微冷笑:“你這小道士倒也能說會道,記得幾句詩詞。也罷,你既貪生怕死,不肯自刎,那麼亮出你身上劍來,動手吧。”
道一又嚇了一跳,後退兩步,正色道:“方才實在是誤會。在下怎能因此跟二位仙長動手。”
話音剛落,冷不防一根極細的銀絲從年長女子左手袖中激射而出,直奔道一麵門而來。
他大吃一驚,身子向後一仰,使了個驚鴻展翅,向後飛出,在空中順手拔出劍來。可他腳剛一沾地,那女子右手袖中一條銀絲也緊隨而至。
道一長劍一揮,想斬斷銀絲。誰知那銀絲卻嗖地向後一縮,他一劍斬空,剛想向前一躍,使出全真三十六式中的潑風細雨式,連續進擊,卻覺得頸上一緊,一條銀絲已從後麵纏住他脖子,頓時呼吸困難,什麼招式也使不出來了。
原來,那女子左手的銀絲一擊不中,竟能自行回旋,從道一身後襲來,一下子便製住了他。
道一伸手想扯開脖子上的銀絲,但銀絲立即收緊,他連手也抬不起來,劍也從另一隻手中跌落。緊接著,他雙腿一軟,癱倒下來,眼前漸漸發黑。
“師父,不要!”
最後時刻,他隱約聽見那年少女子的聲音,然後覺得脖子上的銀絲鬆開了些。
他拚命喘了幾口氣,睜開眼睛,見兩人已到了近前。自己的劍也到了那年長女子手裡。
他覺得渾身無力,隻能勉強爬起身,坐在地上,聽憑對方發落。
“這樣的淫賊,留他作甚”年長女子說。
“師父,我看他真的不象是故意想看的。隻是正好在這裡罷了。你就饒了他吧。”
“不行。他要是回去亂說怎麼辦現在的男子沒一個是好人。”
“那師父你就讓他發個重誓,回去不亂說,也就是了。”
年長女子冷笑一聲:“發誓有何用。全真道士一向發誓不算數。”
道一咳了兩聲,忙道:“在下不知仙長和本教有何誤會。既然仙長不相信全真教。在下便以堂堂一男子漢的身份發誓總可以了吧。”
年長女子又一聲冷笑:“你以所謂男子漢發誓也不過是全真教男子罷了,除非你宣布現在就退出全真教,然後才可以那樣發誓。”
“道士可殺不可辱,在下生是全真人,死是全真鬼。“道一摸了兩下脖子,把胸一挺,”再說,仙長難道不怕我現在宣布退教,回頭又宣布入教了麼”
“好個道士可殺不可辱。你既如此想當全真鬼,那也隻好成全你了。”
“不要,師父。”年少女子央求道。
道一對她慘然一笑:“蒙小仙長如此求情,在下感激不儘。若以在下性命方可令尊師放心,那在下甘心受死,絕無怨言。”
“我再問你一次,你是真不肯退出全真教了”年長女子舉劍喝問道。
“頭可斷,教不能退。”道一斬釘截鐵地說。
“那你就受死吧。”年長女子先一把推開她徒兒,跟著一劍朝道一胸口刺去。道一眼睛一閉,但覺心口一涼。
“吾命喪於此。”他閃過此念,順勢一頭栽倒在地,但覺前心陣陣疼痛,神智卻仍然清醒。“難道死於仙女劍下是這感覺”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忽聽耳邊有人喝道:“站起來!不要裝死!”
道一不解地慢慢睜開眼睛,隻見年長女子站在他身前,一臉怒容,俯視著他。
“仙長,我真的快死了。我胸口痛得厲害。”道一哀求道。
“也罷,那我再給你一劍,你就不痛了。”年長女子歎口氣,又舉起手中劍。
“你快點起來吧。”旁邊傳來她徒兒焦急的聲音,“師父隻紮破了你一點皮肉。再不起來,就真紮了啊。”
道一連忙捂著胸口,掙紮起身。年長女子把劍一撤,扔在地上。原來她劍術也已精到極致,能分毫不差地控製力道,長劍在道一心前入肉半分,讓他受苦卻不會有性命之憂。
“小道士,看來你真不怕死,象是能守誓之人。也罷,我就饒你這一回,你發個誓來就算。”
道一鬆了口氣,連胸口也不那麼痛了。欣喜之下,他一拱手,將心裡話脫口而出,“多謝二位神仙姐妹不殺之恩。”
“什麼神仙姐妹!油嘴滑舌。”年長女子把臉一板,身旁她徒兒卻噗地笑了。
“是我說錯了。”道一急忙改口,“多謝二位大小仙長不殺之恩。”
然後他舉起手來,正聲道:“在下,全真教弟子毛道一對天發誓,絕不將今日所見之事對他人言講,若違此誓,若違此誓,必遭全真各位先師唾棄,死於刀劍之下。”
見他誓言發得頗為誠懇,那年長女子麵色略為緩和:“你不要以為可以逃過我的耳目。隻要全真教傳出流言非語,唯你是問。你好自為之吧。“
接著,她亮出一個小瓷瓶伸到道一麵前。”這是治傷良藥。你拿去塗在傷口上。“說完,她手一鬆。道一趕緊接住。
那女子又吩咐:”閉上眼睛。“
道一連忙閉上雙眼。過了片刻,但覺四周無任何動靜。他鬥膽睜眼一看,但見芳草依依,黃花朵朵,到處輕霧繚繞,哪裡還有神仙姐妹的身影。
他楞了片刻,低頭看看手中的鏤花白瓷瓶,才確信自己並非身處夢中。他又歎了口氣,解開衣衫,把瓷瓶中的藥塗抹在傷口上,血頃刻止住,傷口也不痛了,連包紮也不用。
道一驚奇之餘,也不及多想便起身收拾好行囊,朝終南山頂飛奔而去。
......
下山之路十分順利,但縱使道一輕功了得,也不能在日落前到得了城固。夜間趕路又恐迷失方向,因此他隻得停下,在山中過了一夜。
次日天沒亮,他又繼續上路。午後,他已下山進入漢中。地母廟在城固西南二十餘裡處,相傳建於漢獻帝年間,裡麵供奉地母,為土地最尊之神,曆代民眾虔誠拜謁,香火很盛。
道一找到坐落於樹林中的地母廟,見正殿不過三廂寬,甚是狹小,有點失望。
今日並非拜謁時節,四周十分安靜。他踏入地母殿一看,裡麵空無一人,古舊的神龕正中供奉著開天地母寶像,左邊供著無極老母,右邊則是天恩公。
”你來晚了。貧道已等候多時。“
道一吃了一驚,見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道出現在殿門口。
”這位便是李道長麼弟子乃全真門下,奉師命從重陽宮給道長帶來一封信。”說罷,道一從懷中取出信。
李道長接過後看也沒看,便說:“請代我謝過尊師,就說我下個月會去拜訪。”
“是。”道一拱手道,他見李道長似要請他入內歇息,便說:“多謝道長。弟子在山中迷路,耽擱了時辰,必須立即返回重陽宮。”
李道長把手一揚:“那你拜了地母娘娘再走不遲。”
然後,神情嚴肅地看著道一。
道一心想,如此多事,便草草在地母像前拱了下手說:”地母娘娘在上,弟子實在耽擱不起,下回一定誠心拜謁。“
李道長哈哈一笑:”果然是張誌仙的高徒。汝上應天星,心地純良,眼下雖然頑皮,日後必有一番作為,成就在你師父之上。“
道一又拱了拱手:”道長過獎了。“
李道長朗聲說道:”你千萬牢記下麵經文,十二年後再來拜謁地母,貧道到時有樣要緊什物給你。“
”虛空地母造人倫,混沌初開母為尊,生天生地是吾根,一僧一道一俗人。“
“行行,我十二年以後再來。”道一再次謝過,轉過身來要走。
李道長又正色道:”站住,你背一遍給我聽。“
道一繼續朝外走,一邊想也不想地說:”虛空地母造人倫,混沌初開母為尊,生天生地是吾根,一僧一道一俗人。母為尊,母為尊,記住啦。“
李道長微笑著點點頭。
道一也朝李道長一笑,就大步離開了地母殿,直奔重陽宮而去。
在來時的路上他已經耽擱了時辰,若是回去晚了,趕不上後天的全真教重要會議,師父責怪不說,柴師叔必定會數落他,而且師父也會在掌教真人和眾師叔伯前失了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