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是承認了?”
顧晨從“兩人”的詞彙中,已經猜到秦大爺遇害的事實。
如果說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殺人布局,那麼所有的流程都是在按部就班的進行著。
從一開始,秦大爺也隻不過是這場布局中的一顆棋子罷了。
沒有人想到,凶手竟然會留後手。
如果顧晨不解決作案流程的推理,很難將目標鎖定在幫凶張牧的身上。
現在,張牧虛偽的麵容,以及他精妙的布局,就這麼被顧晨像剝洋蔥一樣,一層一層的撥開。
直到最後,張牧才發現,他輸給的不僅僅是那座崩塌的老橋,還有因老橋崩塌而留下來的人。
“沒錯,看來我是逃不掉了。”知道如果警方一旦追蹤自己,之前那些布局破綻,肯定會被連根拔起。
張牧冷笑一聲,也是自嘲的說道:“可能我就是個loser,乾啥啥不行,我連最簡單的複仇都能搞砸。”
抱住自己的腦袋,張牧淚流滿麵道:“我知道,如果揭發高明和秦老頭這兩個混蛋,他們最多就是牢獄之災。”
“可這兩人也不年輕,尤其是秦老頭,都是快入土的人了,如果放過他們,那我爸媽的命誰來償還?”
“你爸媽?”看著張牧心灰意冷的麵容,盧薇薇愣了愣神,問他:“殺這兩個人,跟你爸媽有什麼關係?難道你爸媽……”
“沒錯。”張牧抬頭看著盧薇薇,也是一臉悲憤的道:“我爸媽當年,就是被這幾個畜生撞死的。”
“撞死?”顧晨眉頭一蹙,趕緊又問:“你是說……你爸媽出車禍,肇事司機是高明和秦大爺?”
現場忽然安靜了幾秒,張牧努力平複下心情,擦去自己眼角的淚水,這才回道:
“沒錯,當年我跟爸媽,一起在家門口鬥地主,三個人原本玩得挺好。”
“可忽然間,一輛大貨車急速駛來,原本是一條筆直的道路,可司機卻直接衝著我家門口開了過來。”
“要不是我爸媽在最後一刻,奮力將我推到一邊,那天可能就是三條慘案。”
“你能說的再詳細些嗎?”顧晨感覺這個故事,自己似乎在秦大爺那裡也聽說過。
張牧默默點頭:“我隻記得當時爸媽在最後一刻,將我直接推開。”
“可即便是這樣,我也被車輛邊角撞了一下,整個人倒在地上半死不活。”
說道這裡,張牧直接將自己的袖口和褲腿一一掃起。
顧晨,王警官和盧薇薇,趕緊上前查看情況。
結果的確如大家所預料的那樣,張牧的胳膊和小腿部位,都有很深的傷疤痕跡。
雖然經過歲月的洗禮,這些傷疤已經越來越淺,可從傷疤形狀來看,張牧當年的確是死裡逃生。
放下褲腿和衣袖,張牧這才說道:“當年我爸媽就這麼死在我麵前,而我卻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甚至連站起身,爬到他們身邊的力氣都沒有。”
“我感覺我全身上下疼得厲害,我甚至沒力氣叫‘救命’,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我爸媽死在我麵前。”
說道這裡,張牧哭得更厲害。
顧晨深呼一口氣,從口袋中,抽出一張餐巾紙遞給他。
“謝謝。”張牧伸手接住,也是哽咽的說道:“我不知道那天這司機是怎麼開車的,但我知道,他們當中有人喝酒,而這個喝酒人就是高明。”
“高明酒駕?”顧晨眉頭微微一蹙,繼續問他:“可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認得他這張臉。”張牧抬頭看著顧晨,又道:“當時他們也身受重傷,這輛在撞死我爸媽之後,滑到了路邊空地上。”
“由於當時我家住在距離村落較遠的地方,所有周圍並沒有人,而這幾個肇事者,才從駕駛室下來查看情況。”
用顧晨給的餐巾紙沾了沾眼角的淚珠,張牧深呼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複下心情。
“他們兩個,其中一個叫秦磊,一個叫高文。”
“等一下。”顧晨伸手打斷了張牧,又問:“這個秦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秦大爺對吧?”
張牧默默點頭。
“可高文又是誰?”顧晨又問。
“高文就是高明。”張牧抬頭盯著顧晨,也是不由分說道:“當年我模糊的聽見他倆在談話,叫高文的家夥見撞死我爸媽,而我也是倒在路邊奄奄一息。”
“他怕坐牢,就想沒人看見的時候,一不做二不休,將我弄死在路邊。”
“可這時候,那個年齡較大的秦磊攔住了他,說放我一條生路,畢竟這場事故是他們造成了,已經撞死了兩個人,如果連孩子都不放過,那他們還是人嗎?”
“秦磊認為,我一個小孩,也已經是半死不活,應該認不出他們是誰,所以勸高文趕緊走,避免被人發現。”
“所以呢?”盧薇薇問他。
“所以?嗬嗬。”張牧躺靠在床邊牆壁上,也是乾笑著說道:“所以這叫高文的人,選擇聽從秦磊的意見,決定放我一條生路。”
“可臨走前,他為了確定我是否真的如秦磊所說的那樣,意見半死不活,神誌不清,所以特地走到我身邊查看情況。”
吸了吸鼻子,張牧搖頭,哭笑著說道:“要不是當年電視劇看太多,知道在危險時刻裝死這招,可能當時的高文就把我給弄死,也就不會有現在的張牧。”
看著顧晨認真聆聽的同時,將所有情況記錄在案,張牧又道:“顧警官,你難道就不像知道,我為什麼之前找不到他們,卻能夠在現在找到他們嗎?”
“是因為高文改了名字。”顧晨停住筆,抬頭看向張牧:
“當年你可能已經知道肇事者高文的地址或者信息,但是高文在那次車禍之後,卻改名為高明,所以你這些年也一直在尋找撞死你父母的凶手對嗎?”
“嗬嗬,不愧是警察。”張牧對著顧晨豎起大拇指,也是不由分說道:“沒錯,事情就是如你所說的這樣。”
“當年這個叫高文的畜生,想弄死我,結果被我撞死糊弄過去。”
“後來我聽見那個秦磊說,趕緊回家,把個沒人的地方清理血跡,然後把車修一修,畢竟這輛貨車要開回江南市,路人如果碰上交警檢查,發現有血跡,那可就麻煩大了。”
“所以從那時候開始,我知道他們來自江南市,而這兩個人的樣貌,也一直深深的刻在我腦海中。”
看了眼宿舍內的所有人,張牧又道:“為此,我利用我畫畫的天賦,開始在傷愈之後,繪出這兩人的樣貌雛形。”
“可太難了,當年那種條件,拿著這種小孩畫的草圖,警方根本很難確認凶手。”
“後來我沒辦法,隻能不斷將這些碎片化信息整理起來。”
“我知道其中一個人叫秦磊,還有一個人叫高文,秦磊高高瘦瘦,眼角有道很深的傷疤,而高文的耳後根有道胎記。”
“我根據自己所掌握的這些信息,全部記錄下來,心說將來不管哪一天,不關這兩個人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一定要把他們找出來。”
聽聞張牧說辭,王警官搖了搖頭,不明所以道:“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能記得請他們的麵容?”
“沒錯。”張牧默默點頭,也是實話實說道:“從那之後,我每天睡覺前,都要把那兩張素描畫像拿出來看看,我要記住,我要將這兩人的樣貌深深的刻在我腦海中。”
“我發誓,我不能讓爸媽白白死去,我一定要找到這兩個肇事司機。”
看著顧晨,張牧也是含淚說道:“所以從那之後,這兩人的樣貌,時長會出現在我腦海中,甚至出現在我的夢境裡。”
“他們會以噩夢的形式出現,在噩夢中,他們會一直追殺我,我害怕,我害怕極了,如果不找到他們,可能我這輩子都過不好。”
說道這裡,張牧深深的吸上一口氣,感覺壓在心裡這麼多年的怨恨,終於能夠找人傾訴。
隻不過,張牧做夢都不會想到,他傾訴的對象竟然是警察。
現實永遠讓他無法想象。
顧晨將這些記錄在案後,看著張牧問:“那你又是怎麼知道高文,哦不,是高明就在光明鎮的?”
現場忽然安靜了幾秒……
張牧搓了搓臉,竟然笑出聲道:“可能這就叫天道有輪回,蒼天饒過誰。”
“我在一則新聞上看到,高明作為光明鎮中心小學校長的身份,參加培訓,並發表講話的照片。”
“當我看到那篇報道的時候,我一眼就認出了高明,就是當年想滅口的那個高文。”
“他即便改了名字,洗心革麵成了小學校長,可他當年做的那些事情,難道就能一筆勾銷嗎?”
“所以……你早就來過光明鎮?”顧晨忽然感覺情況不對。
最起碼,如果張牧也實時自己的計劃,肯定不會這才草率。
最起碼這人物是否是當年的肇事者,必須要有明確的判斷,以張牧這種性格的人,絕不會那麼草率來這裡作案。
張牧看著顧晨,竟咧嘴一笑:“看來顧警官不愧是神探,這都沒你猜到了?”
“沒錯,我並不是第一次來光明鎮,早在我發現高明就是當年的高文時,我就根據新聞報道上的信息,來到光明鎮中心小學附近,打聽過關於高明的信息。”
“後來我在以為麵館老板那裡得知,高明當年的確叫高文,隻是不知道後來為什麼改名。”
“而且他在從事教育之前,的確乾過一段時間的貨車司機,最讓我感到興奮的是,高明的耳後根,的確有道胎記,跟當年我所見到的魚型胎記幾乎是一模一樣。”
瞥了眼身邊的王警官和盧薇薇,張牧淡笑著說道:“你們說,天底下不會有這麼湊巧的事情吧?”
“就當我為找到當年撞死我父母的高明時,我又在養老院發現的秦磊,也就是那個眼角處又道傷疤的秦磊。”
“一打聽,他跟高明當年還一起跑過貨車,這完全符合當初撞死我父母的所有條件。”
“這麼多年來,他們兩個讓我找得好辛苦,可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還是讓我找到了他們。”
顧晨書寫速度極快,幾乎是在張牧說完的同時,將所有筆錄記錄完畢。
這才抬頭問他:“那這麼說來,秦大爺反而成了你的幫凶?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找過他。”張牧麵無表情道:“我找過那個姓秦的,我曾經給他寫過幾封匿名信,讓他知道,當年他撞死的冤魂要來找他報酬。”
“這家夥開頭不信,還以為是有人惡作劇,可當年他們撞死人是真的。”
“可後來接二連三的收到我寄給他的匿名信,他怕了,感覺真的會有鬼魂找他來索命。”
抬頭看了眼顧晨,張牧又道:“想著這人當初曾經放過我一馬,但撞死我父母逃逸,我是不會原諒他的。”
“我得讓他受折磨,要讓他終日感受到惶恐不安,要讓他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要讓他成為我複仇的一顆棋子。”
“所以你利用了秦大爺是個被人排擠的人,企圖讓他替你做事?”顧晨問他。
張牧點頭,道:“當然,我在光明鎮觀察過他一段時間,我覺得可以有必要利用起來。”
“於是有一天晚上,我約他在光明鎮郊區的小樹林裡見麵,當我告知自己的身份時,他跪在地上向我求饒,讓我放過他。”
“我看他可憐,就利用他當年放過我一馬做誘餌,讓他按照我的計劃,以當年車禍暴露的情況,偷偷約高明今晚來他房間,然後……”
抬頭看著顧晨,張牧苦笑道:“然後發生過什麼,就如你顧警官所說的那樣。”
顧晨微微點頭,忽然又問:“你的計劃這麼詳細,還利用了找周小玲這個幌子做掩護,可見這一切似乎都在你的掌控中。”
“如果是這樣,那麼這次義工協會來光明鎮參加的‘暖孤行動’,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是受到你支配?或者說影響?”
“哈哈,果然還是顧警官聰明。”張牧先是一驚,卻很快淡定下來。
“沒錯,我需要一個身份進入光明鎮,來實行我的計劃,但是我一個陌生外地人來到這裡,放生命案的話,我一定會成為懷疑對象。”
“所以,我需要一個掩護的身份,想到當初曾經認識的女孩周小玲,現在又正好在江南市義工協會工作。”
“因此我查閱了大量資料,分析出義工協會的工作流程和活動安排規律。”
“我利用一個匿名協會成員的身份,向負責活動統籌的周小玲,建議將這個月的‘暖孤行動’安排到光明鎮,也得到了她的同意。”
“所以,這一切從一開始都在我的掌握中,江南市義工協會來光明鎮養老院,其實是我利用了周小玲。”
“不僅如此,你還利用追求周小玲的身份,假裝來這找她,給她驚喜對嗎?”
盧薇薇現在總算明白,什麼叫男人的鬼話不能全信。
現在看來,這個張牧簡直有些可怕至極。
什麼所謂的偏執狂?或許有吧?
但最可怕的是他的心思縝密。
他從一開始決定動手解決這兩個當年撞死父母的凶手時,就給自己布置了一個宏大的計劃。
這裡的所有人,幾乎都在他的操控下行動,卻又完全不知。
而張牧卻利用了這些,給自己偽造一個進入光明鎮的機會,利用周小玲的口述,好讓警方認為,張牧是第一次來到江南市光明鎮,從而排除他是凶手的可能。
從這點來說,如果不是碰上同樣心思縝密的顧晨,恐怕就讓這家夥陰謀得逞。
盧薇薇深呼一口氣,心說也許這就是命吧?
所謂一山更比一山高,最起碼在盧薇薇現在的認知裡,張牧的確是個非常聰明的人物,隻可惜他遇到了比他更聰明的顧晨。
“可是……”
就在大家恍然大悟的同時,顧晨再次抬頭盯著張牧:“可是我聽秦磊說過,他腦袋的傷是鬥地主的時候,被車撞的,而且情節跟你所說一樣。”
“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他隻是把當初撞你全家的情況,變成自己的經曆?”
“沒錯,這一切都是他編的。”張牧說。
“可駝背的劉大爺呢?他說他也是因為車禍受傷的,而且跟秦磊是一起受傷的,那這麼說來,他也是當時的凶手之一?”顧晨又問。
這一次,張牧卻是搖頭說道:“他當然不是,他隻是腦子有點問題。”
“而且我調查過,秦磊正是因為劉大爺腦子不好使,才一直跟他住在一起,感覺跟這樣的人相處起來輕鬆,而且秦磊一直跟他灌輸,當年他們是一起出的車禍。”
瞥了眼顧晨,張牧也是實話實說道:“我去調查過這個劉大爺,他當年確實出過車禍,但不是跟秦大爺一起,但是因為腦子的問題,加上秦磊的灌輸,所以他以為自己正的是跟秦磊一起出的車禍。”
“所以……他被秦磊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