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麵一臉淡然的廖傑,顧晨直接撥開凳子,坐在他對麵。
他是做好試探廖傑心裡防線的準備的,兩名受害者死亡事件已經過去了幾天時間。
如果凶手真是廖傑,總是能夠讓他有些心理壓力的。
但是,麵前的廖傑似乎早有準備,他提前來到麵館外圍,像是借助著周圍熱鬨的人群,好讓自己的緊張情緒緩解一下。
似乎廖傑非常清楚,如果是在安靜的環境中,一對多的麵對警察詢問,或許自己沒這心理素質。
但是地點由自己選擇,那為什麼不選擇一個人群較多,環境較為嘈雜的地點呢?
人在嘈雜環境中談話,有利於抵消那部分恐懼感。
顧晨剛才與他通話,那10秒鐘,或許就是廖傑在反複思考和揣摩,似乎他已經意識到顧晨要找他的原因,所以才選擇這處嘈雜之地作為談話地點。
“沒錯,我就是跟你通話的那個警察。”顧晨上下打量著廖傑,這才將警帽摘下,放在桌角位置上。
警徽在燈光的照耀下,直接反射在廖傑的臉上,這讓廖傑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
大晚上被警察叫出來聊聊,還是關於自己的朋友趙琪和廖東,這讓廖傑有些尷尬。
他麵色沉重,隻能用吃麵來緩解內心的焦慮。
不過,即便是這樣,也很難逃過顧晨的眼睛。
廖傑表麵的心理特征和不經意間的小動作,還是能夠引起顧晨的關注。
畢竟顧晨是警察,在許多次與嫌犯交流的過程中,也都能看出,其實心裡有鬼的人,都會不經意的做出一些小動作。
這些小動作看似隨意,卻不經意間暴露自己。
盧薇薇和王警官還在麵館內點餐,顧晨則是正襟危坐,這讓吃麵的廖傑很不自在。
他瞥了眼對麵的麵館,主動找話題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永遠不去對麵麵館,而選擇這家嗎?”
顧晨根據廖傑的思路,瞥了眼對麵麵館。
論裝修來說,對麵麵館的老板還是花費了不少小心思。
各種裝飾都非常典雅和乾淨,給人一種良好的用餐環境。
而反觀廖傑用餐的這家麵館,幾乎都是毛坯店麵,招牌也是褪色嚴重。
桌子,凳子,就沒有一張是嶄新的,裝麵的瓷碗甚至還有一些不同顏色。
有青色也有紅色,怎麼都給人一種廉價和不衛生的感覺,與對麵麵館的環境形成天然的差彆。
“是因為便宜?”顧晨問。
廖傑“嘶溜”一口,又將碗中麵條吸入嘴中,這才砸吧嘴道:“便宜是一方麵,關鍵是好吃。”
指著對麵的麵館,廖傑又道:“其實我也去過那幾麵館,是跟我爸一起去的。”
“那天是我爸來江南市投奔我的第一天,所以我想帶他去吃頓好的,這才破天荒的舍去這家店門,而帶老爸去了對麵環境更好的麵館,可結果卻很尷尬。”
說道這裡,廖傑不由笑笑。
顧晨問道:“你說的尷尬是指什麼?”
“麵子,麵子你懂嗎?”廖傑抬頭看著顧晨,眼中滿是委屈:“男人都是好麵子的,我和我爸去吃午飯,點了一份最貴的麵條,可麵條難吃到難以下咽,而且還很貴。”
“但是我們都默不作聲的低下頭吃,出門第一句話異口同聲:不會再來了。”
顧晨微微點頭:“可以理解,好不好吃卻是看個人口味,又或者對方廚師真的不行,但這樣會導致生意越來越差,畢竟裝修是麵子,廚藝和味道才是裡子。”
“你這話沒毛病。”廖傑端起桌邊倒好的啤酒,直接一飲而儘,這才“哈”道:
“男人好麵子,像我買菜從不講價,即使知道自己被坑也默不作聲,隻是以後再也不去那家店,打一折也不去,感情也一樣,這就是現實。”
看著鄰桌的男男女女,各種歡聲笑語,廖傑冷哼一聲,也是自嘲的笑笑:“有些東西根本不配占有你的情緒,人生很短,應該儘興一些。”
話音落下,盧薇薇和王警官,端著各自的餐盤來到桌邊。
兩人放下三碗麵條和幾盤小菜,另外還有幾罐涼茶。
也是見顧晨和廖傑聊上了,盧薇薇在將麵條端給顧晨後,這才問他:“你們在聊什麼呢?”
“在聊……男人的麵子和麵館。”顧晨隨口一說。
盧薇黛眉微蹙:“男人的麵子?你們聊這些做什麼?”
廖傑瞥了眼盧薇薇和王警官,又瞥了眼盧薇薇身邊的顧晨,頓時不由噗笑出聲:“現在連警察出警都是男女搭配,你再看看周圍這些男男女女,哪個不是出雙入對。”
顧晨問道:“所以呢?”
“所以我覺得我與周邊的環境格格不入,就像我跟趙琪和廖東一樣,他們是一類人,而我又是另一類人。”
顧晨吃著盧薇薇送來的麵條,也是邊吃邊問:“所以那天你們七個人,跑到龍蝦館鬨事,你是跟他們完全不同的一類人對嗎?”
聽聞顧晨這麼一說,廖傑立馬知道顧晨話中有話。
至少能找到自己,約自己出來聊聊,可見這名叫顧晨的警察,已經對自己的身份了如指掌。
廖傑毫不隱瞞道:“對,我跟他們不一樣,我隻是個打工仔,而他們都是富二代,能一樣嗎?”
“每次跟著他們出去,雖然能夠出入各種豪華場所,可我知道這種圈子是有門檻的。”
“他們雖然跟我稱兄道弟,可我就是個給他們開車拎行李的,我知道我跟他們就是不一樣。”
“可男人好麵子,即便知道又怎樣?我隻能裝傻充楞,然後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聽著廖傑的講述,顧晨發揮著吃麵快的特點,很快將一碗牛肉麵解決,這才抽出桌上的餐巾紙沾了沾嘴,又問:
“所以你覺得你老板的兒子,也就是你的老鄉廖東,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之前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他?”廖傑喟歎一聲。
這是自己老板的兒子,完全能夠想象得到,顧晨問話的這一瞬間,廖傑要如何來評價這位死者。
畢竟廖東被電死,這是廠裡眾人皆知的事情。
雖然凶手成功實施障眼法,讓所有人誤認為這就是一場觸電意外。
但是紙包不住火,既然警察都已經找上門,廖傑當然也從父親那裡聽到些情況。
“廖東是我高中同學。”廖傑說。
顧晨剛放到嘴邊的涼茶,忽然停滯在那。
他重新放下涼茶,盯著廖傑問:“廖東是你同學?”
“沒錯,高中同學。”廖傑臉色平靜,也是一臉淡然道:“高中畢業之後,我去讀了大學,而他選擇跟父親來江南市做生意。”
“後來因為在過年酒會的時候,他偶然間知道我所讀專業跟機械有關,正好廖東家就是做這行的,所以我一畢業,他就邀請我來江南市,幫他父親管理工廠。”
“然後這一乾就是好些年,最後連我父親也來這裡幫忙。”
“原來是同學。”盧薇薇也是默默點頭,於是又問:“那廖東這個人人品如何?有沒有得罪過人?”
“有,太多了。”廖傑似乎並沒有想隱瞞的意思,直接道:“廖東畢竟是個富二代,從小家境優越,所以也非常有自信。”
“他喜歡搶人家手中的東西,這個毛病在學校的時候就有,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改變過。”
抬頭看著麵前的三名警察,廖傑又道:“還有他那霸道的臭脾氣,也讓他在圈內聲名狼藉。”
“那天打架也是,就因為看不慣鄰桌的幾名穿著奇裝異服的男人,他直接就嘲笑人家是小醜,而且還動手打人,這才讓自己腦袋開花。”
“所以這是他最近的一次惹是生非?”顧晨問。
廖傑點頭:“沒錯。”
“那趙琪呢?趙琪這個人你又怎麼看?”盧薇薇也很想知道廖傑對趙琪的理解。
廖傑一杯啤酒下肚,這才“哈”道:“趙琪這個女人,在我看來就是朝秦暮楚,喜新厭舊的人。”
“認識她之前,我覺得她挺特彆的,人長得也很漂亮,雖然年紀也快有30了,但是很有魅力。”
“你跟她交往過?”看著廖傑一臉憧憬的模樣,顧晨隨口一問。
但這卻打亂了廖傑的節奏,廖傑整個人愣了一下,趕緊矢口否認道:“沒……沒有。”
“有沒有其實我們問問其他人也能知道。”盧薇薇似乎也看出了廖傑的問題。
當然,這些顧晨在車上就已經設想過,盧薇薇也都記在腦中。
也是見幾名警察步步緊逼,廖傑猶豫再三後,還是坦然麵對道:“沒錯,我跟趙琪是交往過一段時間,那應該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可是後來我發現,她平均兩個月換一次男友,而跟我卻相處了大半年。”
“後來呢?”王警官問。
“後來?”廖傑抬頭思考,也是若有所思道:“後來分開了也快一年時間。”
“當時並不清楚,兩個人為什麼要分手,隻感覺是性格不合,但是之後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這回事。”
“直到前段時間我才知道,原來趙琪在離開我之後,跟廖東在一起一年多,直到那天廖東帶我一起去聚餐,我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兩人不僅相處了一年多時間,甚至趙琪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她就已經跟廖東好上了。”
“等等。”顧晨感覺廖傑喝多了,開始講述對他不利的條件,可他卻一臉無所謂。
於是顧晨趕緊追問道:“所以他們兩個是怎麼認識的?”
廖傑指著自己的胸膛,自嘲的笑笑:“我……是我帶著趙琪參加廖東生日聚會時認識的。”
“原本以為可以向老同學展現一下自己的魅力,結果發現我搞砸了。”
“我在廖東生日聚會上,啥也不是,反倒讓廖東的魅力儘情的展現。”
看著顧晨,廖傑也是滿臉委屈:“廖東當著我的麵,跟趙琪滿嘴騷話,說我當年的各種糗事,以此來博得趙琪的開心。”
“而我就像個廢物一樣,眼睜睜的看著兩人關係越走越近,但我還是太年輕了,感覺自己的魅力,趙琪應該看不上廖東。”
“可是我卻完全錯了,誤判了那該死的魅力,結果他倆偷偷好上了,而我卻在一周前才知道。”
廖傑說道這裡,雙手握得嘎吱作響,恨不得將兩人碎屍萬段的樣子。
顧晨很疑惑。
感覺醉酒的廖傑,這是在自己招供嗎?
顧晨正想調查他來著,結果一場談心,他自己就招供了?
顧晨抱著小心謹慎的態度,畢竟醉酒狀態中的嫌疑人,口吐芬芳並不能當做絕對的證據。
但至少廖傑將這些年的苦水道出,可見這些恩怨在廖傑心中壓抑了很久。
這一切都被顧晨的執法記錄儀拍下來。
顧晨平複下心情,這才又問:“所以廖東和趙琪,根本就不是死於意外觸電,而是被你殺害的?”
話音落下,廖傑忽然緩緩抬頭。
他盯著顧晨的眼神,既迷茫又無助。
片刻之後,他這才點頭承認道:“沒錯,這兩個人都是我殺的,我就是嫉妒他們在一起,我恨他們。”
“人真的是你殺的?”也是感覺喜出望外,盧薇薇整個人不由愣了一下,這才確認的問他。
而麵前的廖傑,此刻卻像解脫一般,無所謂的擺擺手:“我殺的又如何?”
“當初要不是為了男人那點狗屁尊嚴和麵子,或許情況就不是這樣。”
瞥了眼街道對麵,剛才和顧晨聊天時提及的麵館,廖傑又道:“就像我去隔壁麵館吃麵一樣,明知道不好吃,卻要硬著頭皮花高價錢吃麵。”
“可我不喜歡啊,但我不說,我隻是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來了,這就是我的態度。”
顧晨微微點頭,感覺這個案子就要結案了。
於是顧晨問道:“你說廖東和趙琪是你殺的,那你倒是告訴我,你是運用那種手段完成操作的?”
“嗬嗬,哪種手段?哪種手段都行啊。”廖傑似乎一臉不屑,直截了當道:“我修改了大型機器的地線,破壞了電路係統,讓這兩個人發生觸電。”
“你要知道,這種電流一旦觸及人身體,那是極有可能導致人觸電身亡的。”
“我就是知道這點,所以我這麼做了,而且做的非常好,我非常滿意。”
“我看你就是個變態。”盧薇薇聽著廖傑口吐芬芳,卻一點沒有悔改認錯的意思,也是不由吐槽道:
“像你這種殘忍的報複者,有什麼資格剝奪彆人的什麼?就因為感情背叛?”
“可能是因為麵子。”還不等盧薇薇把話說完,顧晨直接補充道:“或許就是因為這個麵子,讓你感覺到壓抑,不自在。”
“哈哈,哈哈哈。”聽聞顧晨的說辭,廖傑伸出雙手,做出一個膜拜姿勢。
“終於還是有人懂我啊,沒錯,就是為了這該死的麵子,我不敢跟廖東翻臉。”
“因為我的飯碗是廖東家給的,廖東幫助過我,他對我有嗯。”
“所以即便知道當初他挖我牆角,我也不敢跟他廖東翻臉,我就是死要麵子,讓趙琪覺得我沒用。”
抬頭看看左右眾人後,廖傑又道:“其實趙琪家很有錢,她跟誰交往,從來不看對法家庭的經濟實力,因此從小生活富足,這些都不是她要考慮的。”
“可是我卻死要麵子,一直以為是我那該死的魅力,才讓趙琪對我有好感,我錯了,我錯在自己太自以為是了。”
“當一切都醒悟時,我又感覺這是南柯一夢,這半年的交往換來的是趙琪的轉身離開,跟自己最好的兄弟在一起。”
“我是慫,而且慫的毫無尊嚴,我受夠了,所以我不好過,他們也彆想好過。”
也許是因為廖傑說話太大聲的緣故,先前還有說有笑的鄰桌男女們,頓時也是被廖傑嚇一跳,一個個扭頭查看具體情況。
看著廖傑身邊坐著三名警察,頓時大家都感覺情況有點不簡單。
顧晨也是估計周圍食客的感受,這才問道:“你剛才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千真萬確,你們要抓就抓吧。”廖傑似乎毫不畏懼,直接還配合的伸出雙手,擺出一副求拷的姿勢。
已經明示到這種程度,顧晨也不好再說什麼,他直接從裝備中將玫瑰金手銬拿出,隨後將廖傑雙手拷住。
“有什麼話,跟我回警局再說吧。”
廖傑被帶上了警車,顧晨負責開車去警局,但是有一點顧晨不太明白,廖傑為什麼要這麼爽快的主動承認?
會不會是自己搞錯了?
又或者……是其他?
可根據廖傑講述過程,以及辦案經過的熟練程度,這些小貓膩,似乎都是出自廖傑之手。
於是顧晨也就沒想太多,直接在深夜將廖傑押送到芙蓉分局,準備進行深度調查,也就是檢測的收尾步驟,看看是否符合廖傑的說辭。
畢竟單憑一麵之詞,是很難有信服力,所以顧晨必須要嚴謹對待,對廖傑口述的情況,還需要一一驗證,已達到不出紕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