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倉冰冷的黑暗中,櫻注視著倒在眼前的男人的屍體。這男人直到最後都在喃喃自語,死時臉上還帶著滿意的笑容。
莫名其妙。為什麼這男人會回到這裡來?為什麼已經如此不堪卻還要活著?
雖然櫻想不明白,但她卻清楚地知道他為什麼會痛苦,為什麼會死。
――不能忤逆爺爺。
這句話,間桐家人人都知道,但為什麼隻有這個人不願遵守。明明是個大人,但卻笨得無可救藥。
為什麼呢,為什麼這個人會選擇這種毫無意義的死法呢。
思考片刻之後――啊啊,原來如此。櫻恍然大悟。
這一定是今晚的課程。
違背爺爺意願的人會有怎樣的下場。為了讓櫻親眼看到實例,這個人才會死在這裡。
是,我明白了,爺爺。
少女順從地點點頭,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在蟲子們的包圍中越變越小的屍體,並將這一幕深深印在了腦海中。
――回過神來才發現,眼前一片焦黑。
燃起了一場大火吧。
熟悉的鎮子化為廢墟,看上去簡直就像電影裡的戰場。
黎明之際,火勢漸漸弱了下來。
原本瘋狂的火舌逐漸變小,建築物基本上全都坍塌了。
……身處其中的自己居然能夠毫發無傷,這實在不可思議。
附近範圍內,生還的隻有自己。
究竟是自己運氣太好呢,還是因為自己的家被建在了一個恰到好處的位置呢。
雖然不明白到底是因為什麼,但可以肯定,隻有自己活下來了。
既然活下來了,那就得繼續活著。我想。
繼續呆在這裡太危險,所以還是走吧。
其實我也不是不願意像地上的那些人那樣化作一堆焦炭。
……但我認為,我的內心並不想就那樣被燒死。
更是強烈地想要活下去吧。
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沒有希望。
能夠活下來就已經不可思議了,我不認為自己還能得救。
不可能得救。
不管怎麼做,都逃不出這個紅色的世界。
憑一個小孩的理解能力,這裡,是絕對的地獄。
於是我倒下了。
不知是因為氧氣不足,還是攝取氧氣的器官不再繼續運作。
總之我倒下了,凝視著開始陰沉的天空。
身邊到處都是被燒得縮成一團的焦黑屍體。
空中烏雲密布,我知道快要下雨了。
……那就好,下雨火就能滅了。
我最後深深吐了一口氣,看著烏雲。
沒法呼吸,真難受啊。
我代替那些再也說不出這句話的人們,坦誠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痛苦著痛苦著,活著也受煎熬,那麼還不如乾脆死了來得輕鬆。
意識朦朧之下,我毫無意義地伸出了手。
並不是想要求救。
我隻是覺得,天真高啊。
最後想到的,隻有這個念頭。
意識快要消失了,抬起的手臂啪地落在了地上。
……不。
應該落在地上的。
但一隻大手握住了它。
……我依然記得他的臉。
那個雙眼含淚,因為找到了生還者而從心底裡感到高興的男人。
――他看上去太愉快了。
仿佛得救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然後。
令差點喪命的我感動的是,男人仿佛在感激著什麼似地,對我說了一聲,謝謝。
他說,能找到你真好。
他說,哪怕隻能救出一個人我也很欣慰,接著,他像是在對什麼人表示感謝一般,露出了開心的笑容。翌日
電視的各個頻道都在報導昨夜冬木新都大火災的新聞。
今天,瑪凱基家的早餐桌也籠罩在一片陰鬱的氣氛之中。
少了一人的餐桌有些空蕩蕩的。最近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寄住在家裡的男客人昨天因急事回國了。他請韋伯代為感謝他們這些天的照顧,並對自己匆忙之間無法向他們道彆表示了歉意。
“阿萊克斯應該已經平安地回到英國了吧……”
瑪薩夫人一臉擔心地低喃著。而韋伯則安撫她似的點了點頭。
“今天清晨的時候他從機場打過一次電話回來。真的是,也不知道考慮時差。”
韋伯麵不改色地撒著彌天大謊。但實際上連他自己也對自己的厚臉皮吃驚不已。
“他來過電話嗎?我完全沒注意到呢。嗬嗬,不過呢,這才像是他的作風啊。”
輕輕地笑著點了點頭,夫人把視線轉回了電視屏幕,而她的神情也隨之再次陰沉了下來。
“……雖然有些遺憾,但最近真是騷動不斷呢。不過也許這也並不完全是壞事,至少那些不真誠的觀光者們可能會改變形成了吧。”
“……”
看著電視屏幕上,那被燒得光禿禿的淒慘原野,韋伯不禁感到慚愧不已。
發生在冬木市民會館附近的這場大火,毫無疑問是被勝杯戰爭所波及。雖然現在還不清楚在留下的三組Maste和Sevant中究竟是誰引發了這次慘劇,但如果自己和Ride當時留在現場的話,也許就有可能阻止事件的發生。所以他難以抑製自己的後悔之情。
但今後再也不會有類似的悲劇了。雖然是以最壞的方式閉幕,但從今以後威脅冬木的怪異事件再也不會出現了。這場犧牲了無數無辜者的第四次勝杯戰爭在昨夜已經徹底落幕了。
回想起當時慘烈的情形――他甚至覺得自己現在能夠活著已經是個奇跡了。
“那個,爺爺,奶奶,我有件事想和你們商量一下,好嗎?”
聽到韋伯與平常略有些不同的聲音,老夫婦倆人放下了手中正喝著的咖啡。
“怎麼了?”
“嗯,實際上……我想暫時休學一段時間。這也是我和多倫多的父親商量以後做出的決定。比起學校的功課,我現在更想做些其它的事情。”
“哦哦。”
“哎呀呀。”
忽然聽到孫子出人意外的發言,老夫婦不禁瞪大了眼睛。
“但是為什麼這麼突然……該不會是討厭去學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