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時,酒吧。
陳川回到卡座,打眼一掃桌上空著的幾打小杯子和正抿著啤酒的陳書,搖了搖頭。
瞥了眼被一件西服蓋著,趴在沙發上酣睡的女孩,陳川一屁股坐在陳書邊上,摟著陳書的脖子歎息:“我確實是低估了咱們公安係統出來的酒量。怎麼,開始喝啤酒了?”
“喝不慣這種洋的。”陳書開了一瓶百威遞過去,“你多少也喝點,陪我喝點。”
陳川也不廢話,接過百威仰頭就吹了。
陳書嗑著瓜子:“都認識這麼多年了,知根知底的還給我來這一招?你小子彆把社會上的這些壞習慣用在兄弟身上,遲早要出事。小姑娘應該還是大學生,在酒吧裡看著也是束手束腳的,你可彆禍害人家。”
陳川嗤笑:“現在的大學生可不單純,也就是外表看著清純罷了。”
陳書磕著瓜子,又遞過一瓶百威:“你談過正經戀愛嗎?”
陳川接過啤酒,冰冷的手感似乎讓他記起什麼。
“高中的時候,我在寢室兒子們的起哄下,在艸場上跟一個喜歡了很久的女孩表白。”
陳書喝了一大口啤酒,看了陳川一眼:“校園愛情故事,有點興趣。”
酒吧的射燈打在陳川臉上,一閃一閃的顯得有些發白。
陳川抿了一小口,滿眼的回憶:“那時候年輕,以為人多就能成事。當時艸場上全是人,兒子們也是幫襯得起勁。”
“沒成?”
“沒成。不過當時她走過來抱住我,用隻有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對我說了一句話。”
“都抱住你了,這事還沒成?那女孩說了什麼?”
“她說,她不喜歡我,但現在我可以牽著她的手離開人群。”
陳書碰了碰陳川捏在手裡的酒瓶:“真是一個善良的女孩。”
不知何時過來的天菜妹妹,倚在陳川背後的沙發靠背上,帶著些許的傷感,說道:“這種愛情故事也隻能存在於學校裡,到了社會就...哎。”
陳川回過頭來,神色變回了往日的嬉皮笑臉,將手裡的酒瓶丟在桌下的酒簍子裡,自嘲道:“嘿,她呀,不僅拒絕了我,還隨便幫其他女孩拒絕了我。”
“......”
“我本來還感覺挺悲傷的,謝謝你。”天菜妹妹白了一眼,起身扭著屁股離開了。
陳書一拍皮質扶手,笑道:“差不多了,咱們也走吧。對了,小姑娘應該是第一次陪酒,性格也直不知道推辭,自己就把自己喝倒了。遲點醒了給叫輛車送回家吧,回不了家就幫忙給開個房間。”
陳川一抹嘴巴:“銷售請的氣氛,算他們公司的員工,交給他們自己處理就行。”
“這種地方醉了會出事,我不放心。”
“你自己都成這樣了,還有閒心關心彆人?”
陳書一愣,沉默下來。
是啊,陳川這次大老遠從東州過來還不是因為知道他受了打擊,怕一個人在外出事。
朱麗如此,陳川亦是如此,大家都在小心翼翼的保護著他。
而他,又有什麼資格去關懷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
酒吧依舊熱鬨非凡,可兩人清楚是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陳川雖然嘴硬,不過臨走之前還是挪到女孩邊上推了推,喊了幾句沒將對方喊醒,於是便擠出人群去叫銷售。
這時,女孩擦著眼睛坐起身來:“哎喲,肚子有點疼......”
由於舞台就在卡座的邊上,女孩一轉身就上了舞台,然後搶過正在唱歌的dj小姐姐手裡的話筒放在自己的屁股後麵。
接著整個酒吧音響不斷傳出震耳欲聾的屁聲。
這屁還是連成串的,一會如同敲鼓,咚咚咚;一會又像撕報紙,呲呲呲。
全場一片肅靜,dj小姐姐將音樂暫停下來,不知是被熏的還是真嚇到了,連退幾步摔在了台邊的卡座上。
陳川喊來的幾個保安此時見狀,拚了命往前擠。
其中一個看著像是隊長的還指著台上大聲喊道:“快點!給我馬上把她拖下去!彆讓她拉台上了!”
真是個見多識廣的保安大哥。
喝了一晚上的酒,陳書沒醉,但此時卻是真的笑醉了。
感覺心情,有點好了。
“書!你笑了!哈哈!你終於笑了!這就對了嘛,做男人的,不能總是苦著個臉,要嚇跑美女的!哈哈,我們就應該有一個陽光向上的心情,才不負如此盛世繁華!”
陳川一胳膊搭在陳書的肩膀上,攏緊了自家兄弟,指著舞池上四處尖叫的美女們,放聲大笑。
......
“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胸前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misuolamisolasuomidaorui~”
“愉快的歌聲滿天飛歌聲飛~”
兩人唱著歌搭著肩膀回到酒店,像是回到了警校時,周末半夜爬牆出來喝酒後回到寢室。
上了四十層,兩人從電梯出來,見著一名服務員和幾名警察圍著他倆房間的對門。
服務員站在門前正舉著手欲敲門,幾名警察分彆靠在房門兩邊。帶隊的是一名肩上掛著兩拐的年輕警察,剩餘幾位看著服飾應該是輔警。
此時他們也是發現了喝酒歸來的陳書、陳川二人,那名年輕警察一臉嚴肅的朝他們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陳川輕聲笑道:“一看就是派出所,估計是抓女票的。”
陳書攔住陳川,點點頭:“讓他們先辦事。”
年輕警察見他倆配合的止步站在一邊,笑了笑,然後轉頭示意服務員繼續。
“咚咚咚,服務員。”
裡頭沒有聲音。
“咚咚咚,服務員。”
裡頭依舊沒有聲音。
“咚咚咚,服務員。”服務員鍥而不舍。
“什麼事?這麼晚了還讓不讓人睡覺?”裡頭傳出悶悶的男聲。
“你好,我們酒店晚上有安排送水果和點心。”
雖然這個點上門送夜宵很不自然,不過服務員心態不錯,語氣平靜且自然,顯然是老手,經驗豐富。
房間內傳出一陣淅淅索索開鎖的聲音。
陳書和陳川互看一眼,雖然這種查房的事情他倆也經曆不少,不過擱這在第三者旁觀的角度,總歸是有些興奮。
陳書甚至都有些代入到那領隊的年輕警察身上。躍躍欲試,準備著隻要那房門打開一絲門縫,就衝進去按住裡頭的男人,以一個標準的擒拿動作完成任務。
興許是先前忘了。
這時,年輕警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伸手“哢”開啟了肩膀上的執法記錄儀。
“為保護您的合法權益,監督我的執法行為,本次執法全程錄音錄像。”
從執法記錄儀上傳出的聲音帶著絲毫沒有感情的電子音,冰冷冷的在酒店走廊回蕩。
空氣突然安靜。
“艸!警察!”
原本開了絲縫的房門“砰”一聲又被重重關上,隻留下楞在當場互相張望的警察等人。
陳川驚訝過後,指著警察嗤笑起來,陳書是拉都拉不住。
當然,陳書他自己也是邊拉邊笑,屬實忍不住。
即使他倆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
年輕警察也不惱,尷尬的笑了笑,然後輕輕拉過服務員,走到門前拍起了房門,沉聲道:“開門!警察檢查!”
沒有開門。
後邊站著的一名輔警湊到那年輕警察附近耳語幾句。
年輕警察點了點頭,然後就見一名身材壯實的輔警直接抬腳把房門踹開,外頭的警察們一擁而入。
房間內立時傳出男人惡毒的叫罵聲和年輕警察略顯稚嫩的喝止聲。
過了片刻,兩名輔警押著自認倒黴的被拷男子走出房間,因撕扯導致衣衫不整的年輕警察守著一名垂頭喪氣的女人跟在最後頭。
離開前還禮貌的和服務員道了聲辛苦,經過陳書、陳川身邊時還笑著點了點頭。
陳書笑過之後有些恍然,心裡閃過玉買肯、趙隊他們疲憊至極卻又若無其事的微笑,以及在監獄裡前一晚差點崩潰第二天又事無巨細教育學生的張偉。
nx的警察和其他省份的警察有著不一樣的人生,幾乎每個人都經曆過一些聽上去就讓人心驚肉跳的戰鬥。
但是對於他們來說,很平常,都不算什麼。
不論值班與否,我們起床第一件事都是拿著牙刷去洗漱,他們卻隻能是緊了緊懷裡的槍支。
“好地方咧。”
在大戈壁追凶值守的夜晚,陳書與他們聊著內地和沿海的時候,當時玉買肯是這麼說的,想必趙隊他們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回到房間,陳川洗完澡圍著白色浴巾,一邊擦著頭發,一邊打趣:“為什麼要玩兒命保衛我們的國土?因為這片土地上哪兒都能長出好吃的!”
陳書哭笑不得,啞然道:“敢情你還是個愛國人士?”
“嘿嘿,那是必須!我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說完,陳川撲到床上酣睡起來。
呼嚕聲挺響,睡得挺深。
陳書走到床邊上,幫著給蓋上了被子。他心裡清楚,這一路來陳川安排夜店,然後不斷說著冷笑話,其實就是幫著給他疏導心理。
房間安靜下來,陳書從行李箱裡抽出一份棕色信封,這是朱麗臨走以前給他留下的信。
他端了杯咖啡,坐到陽台上,迎著夜晚的微風打開信封。
“在你拍月亮或者日出的時候,你會發現拍出來的並沒有真實看到的那般美,但你不會認為是天空不好看。
“因為你知道手機是不能真正捕捉到天空的美,嗯,你應該以同樣的方式看待自己。
“陳書,其實你一直在閃閃發光,你也有彆人羨慕的部分和引以為傲的經曆,不能隻看到那極小的缺點。
“事實上,你和北極星一樣耀眼。”
陳書放下手中的信紙,抬頭望向皎潔的月亮。
不知為何,腦海中突然代入到晚上陳川聊起的艸場表白。
吵吵鬨鬨的人群圍著一男一女。
女孩走過來,輕輕抱住無助的陳書,貼著他的耳朵,用隻有他倆能聽到的聲音說著話兒。
——
嗬,那不是我的月亮,卻也有一刻照在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