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裡。
陳書左手提著從物業辦公室順手拿的消防斧,右手抓著一條用水浸潤的毛巾捂住嘴鼻,貓著腰往樓上跑。黑煙滾滾直撲他的麵門,火燒的“滋滋”聲亦是不斷衝入他的耳內。
從二樓開始,樓道裡隻要是有空的地方就被住戶堆放了許多雜物,有碩大的紙箱、塑料桶、廢舊的自行車等,甚至出現了一台不小的二輪電瓶車,看著似乎那條聯結的電源線似乎還在充著電。
原本表情嚴肅的陳書在見到這輛電瓶車以後心裡一咯噔,也是佩服上這位扛著電瓶車上樓的兄台了。
考慮到雜物堵在樓道上會遲緩隨後趕來救援的消防隊員,陳書在上樓的空隙也是一腳一個,把東西紛紛踢到邊上,空出一條不大的通道出來,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後續救援力量的道路通暢。
在三樓樓梯口西側,陳書看到兩名穿著警服的男子俯在一名倒地中年婦女的身上進行搶救,婦女身後是一扇半開著的房門。
“怎麼樣?”陳書蹲在邊上,瞥了眼佩戴兩拐肩章,右臂掛著“值班民警”紅色袖章的警察,急促問道。
當下正進行緊急按壓急救的年輕民警回頭瞥了一眼,眼神木然,見是穿著特警作訓服的同僚,沉默著搖了搖頭,繼續做著機械式的按壓。
“醒醒!醒醒!”陳書一邊大喊,一邊用力拍了拍這中年婦女的臉頰。
見沒有反應,陳書用手伸向婦女的脖頸感覺片刻,知道對方已經沒有了脈搏。
他用手攔住還在不斷做著心臟複蘇的兩拐民警:“她可能死了。你們現在趕緊把人抬下去送到救護車裡,興許還有救!”
“啊?哦!”年輕民警渾然不覺,手上的動作依舊沒有停下來。
蹲在一旁,穿著協警服飾的年輕人苦著臉說道:“腿還被壓著,抬不走。馬警官,他堅持要留下來救人...”
陳書擠進去細看一番,見一根極粗的管道生生壓在婦女的右側大腿上。當他第一眼看到婦女那條變形扭曲的大腿時,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雖說之前出的現場也是不少,可這麼近的距離,又是這麼鮮活的事故,還真的是第一次。映入眼簾的管子和大腿都是鮮血,想必這就是該婦女致死的主要原因。
陳書心裡掛念著樓上402的老婆婆和他孫子,可眼下這見習的馬警官還固執於這死得極透的中年婦女。
長歎一口氣,陳書起身帶著其餘兩人嘗試搬離那壓在婦女大腿的上的鋼管。可這碩大的管道由於並聯在天花板上,任由三人如何用力皆是紋絲不動。
陳書蹲下身子重新開始快速複查該中年婦女的生理特征,結論還是一個字,死。
他站起來,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向那兩拐民警催促道:“樓上還有一個老的和一個小的,我們現在得馬上到樓上救那老小。”
兩拐民警跪在那倒地中年婦女的身旁,猶豫挺久還是不忍道:“我覺得還是得先把眼前這群眾給救到樓下。”
邊上的協警附和道:“警官,這樓梯已經燒到口子裡,再上不去了,火勢已經把路都給擋死了啊!不如我們先把這女的抬到樓下吧。”
馬警官重新俯身急救,一下一下按壓婦女的胸膛,動作僵硬且機械。
陳書指著那女的還想說些什麼,可一下子明白過來這倆警察並不屬於他的管轄,人家也有自己的主意。即使在他的眼裡,馬警官是在做無用功,也輪不到他一個彆的單位的人去指手畫腳。
咽下一口唾沫,陳書又看了眼馬民警直愣愣的眼神,心知這應該是他第一次碰到如此慘烈現場的警情。此刻在他的心裡,是滿心迫切的隻想拯救眼前之人,其他任何事情都得延後。
這是執念,不過也是他自己的決定。
如果此時陳書硬是拉著這馬警官到樓上施救,事後在確認這中年婦女的死亡後,這人的心理必定會受到打擊,乃至在以後漫長的警察生涯裡留有不小的遺憾和後悔。
“那這裡就交給你們了,記得注意自身的安全。火如果燒下來,他們該跑還是得跑的!沒必要留在最後!”陳書放下手臂,給這倆警察打了預防針,頭也不回地繼續往樓上跑去。
協警抬頭看向那道義無反顧衝到樓上的身影,心思一下子轉不過來。
這特警的警官,怎麼還有心思叮囑留在後邊的他倆?進火場的可是他自己喲!
......
四樓!
陳書來到四樓,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空氣中一波又一波向他襲來的熱浪,滔滔不絕。麵前燃燒著的熊熊大火,就仿佛一頭失去控製的凶獸朝著陳書惡狠狠的撲來。
這可嚇住了陳書,他甚至忘記了呼吸。
空氣中不斷傳來的滾燙亦讓他抬不起腳來。
“書!你楞著乾嘛!趕緊救人啊!”
身後傳來一陣大聲的招呼,陳書回頭看去,隻見陳川眯著眼睛站在他下方不遠的樓梯上,朝著他喊著。
“你怎麼來了!”陳書心下一著急,卻是先發了問。
“還問什麼喲!人都上來了!我們趕緊救人!沒時間了!”陳川幾步跨到陳書身旁,大聲回答。
“對!救人!402室,那老人和小孩在402室!”
陳書伸長了脖子在樓道走廊打量,希冀能看到什麼有用的標識。
“在那裡!”他一指西邊一處有小火向其逐漸蔓延態勢的大門。
雖說還沒波及到大門,可這滾燙的火苗同樣讓陳書等人無法接近402室大門。
陳書猛地一跺腳,將手裡的消防斧往402室門口方向一丟,帶著陳川回頭跑下三樓,在跟班協警疑惑目光下,跳過倒地婦女的身體和一旁正機械施救的兩拐民警衝進他倆後麵開著房門的屋子裡。
進了屋子,陳書直奔臥室在櫃子裡快速翻查一番,拖出一床棉被和被褥,將其中的被褥丟給陳川,快速喊道:“你去廚房給被子加水!”
說完,他也是飛快的跑進廁所擰開淋浴器往手上的被子衝水,最後將噴頭對著自己身上也是胡亂噴灑一遍。
過了十來秒,陳書帶著同樣披著被水打濕被子的陳川衝回四樓。
有濕被擋著火勢,這次兩人順利來到402室門口,結果剛跑近沒兩步,隻聽身後撲通一聲,陳書疑惑轉頭,竟發現陳川已然臉朝地摔在地上。
“額,沒事。就是腳下突然沒了力氣,我能起來,我自己來。”陳川一邊解釋,一邊掙紮爬了起來。
這會兒陳書才堪堪發現,陳川什麼東西都沒帶,就這麼空著手跟著他爬上四樓。此時雙手抓著掛在身上的被褥,呼呼的直喘氣。
陳書將自己手裡的濕潤毛巾一把賽到陳川手裡,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命令道:“拿上捂著鼻子!”
接著轉過頭來,開始用力拍打402室大門。
“啪啪啪!”
“啪啪啪!”
“開門!開門!裡麵有沒有人!”
屋裡沒有半點反應。
陳書扔掉身上的空調被,從地上提起先前扔過來的消防斧,開始一下一下狠命的往402室的防盜門不斷砸擊。
“砰砰砰!”
十幾下全力錘擊之下,防盜門除了外形上出現一些凹陷之外,並沒有任何可以被強行打開的跡象。
“這邊!砸窗戶!”
陳川一把拉住還在砸門的陳書,指著不遠處一扇朝著走廊的窗戶:“書!砸窗戶!賭一把!”
陳書明白對方的意思。這窗戶指不定可能是隔壁403室的窗戶,可眼下402室的防盜門屬實砸不開,隻能賭上一把。
陳書當機立斷,兩步跑到那被不鏽鋼防盜窗封閉起來的窗戶,“砰砰”幾下直接將其砸爛。接著和陳川一左一右想將防盜窗扯下來,結果兩人使出了吃奶的勁頭都無法將卯死在牆壁上的不鏽鋼從上頭扯下來。
陳川驚恐的回看了一眼慢慢蔓延過來的火勢,急促道:“書,快!快!快!”
至於要快點乾什麼,情急之下陳川終究沒有說出來。
陳書垂著手臂,感覺撕裂的虎口所帶來的疼痛,沉著臉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