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示意朱超然反鎖車門,隨即走下車來,將夫妻兩人拉到店內的前台,在有著一台電腦顯示器的收銀台旁一陣安慰,隻說儘量幫忙偵查,至於小偷是不是這名保安隻能到時候再說。
夫妻倆也是連連感謝警察的幫忙。
陳書抽空瞅了眼停在外頭的警車。
其實這些動作,都是做給外頭那坐在警車裡的保安看的。
過了一會兒,他回到車裡,當著保安的麵掏出上衣口袋裡的《數字證書》和倆夫妻購買手機的憑證,嘲弄道:“拷貝了店裡的監控,這下有了證據你就乖乖等著坐牢吧。八千多元,這得坐多長時間呢?”
公安機關民警插入電腦,在內網上辦公使用的《數字證書》,在外形上與普通u盤並無兩樣。
保安的嘴唇哆嗦了幾下,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一個字。
朱超然油門一踩,車子飛速往中山所駛去。
路上,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陣長長的劈裡啪啦的煙花炮仗聲。
從車窗望去,江濱路那頭方向的漆黑天空裡隨著“嘭嘭嘭”的一聲聲炸響,綻放開了一朵朵五顏六色的煙花。
煙花一閃而逝,但是很快就有另外一朵煙花綻放,一朵又一朵,再過一會兒,便是百花齊放,絢麗極了。
“有些人的一生,悠長卻庸碌;有些人的一生,短暫卻耀眼,一如此時天空的煙花。”
陳書不知為何,突然心生感慨。
回到中山所,陳書安排朱超然將涉案的保安送到留置室裡過夜。他準備先將人放在籠子裡冷一冷,遲點調查下身份信息做個簡單分析,至於其他事情都放到明早再說。
處理完這些事以後,已經過了淩晨十二點,陳書再度回到食堂,拿開桌子上的蓋菜罩,取了中間的那盤已然涼透了的餃子到廚房熱了會兒,重新回到食堂坐下吃了幾口。
沒想到,那僅剩的一個硬幣被陳書給嗑著了。
他小心地吐了出來放進上衣裝著華子的口袋裡,對來年充滿了希望。
希望很簡單,後半夜無警,那將是最好的新年禮物。退出轉碼頁麵,請下載閱讀最新章節。
......
翌日清晨。
一夜無眠的陳書擦了擦自己大大的黑眼圈,頗有些無奈地往食堂走去。
不成想教導員曾宏竟然早早地站在了食堂的大門口,手裡提著個公文包,精神抖擻。
嘿嘿,這是發新年紅包了......陳書打起精神小跑過去,站在旁邊。
考慮到是大年初一,新年新氣象,忍著心疼拆掉新買的華子,給曾教遞上一根。
“曾教,要不要我喊人集合起來給您訓下話?接著再發紅包。胡蘿卜加大棒子,教導員經典教材。”陳書打趣道。
曾宏笑著批評道:“沒個正經。我聽小張說你們昨晚連續作戰都沒得睡覺?”
小張是新來的接警員。
陳書點點頭:“正常操作。”
“那行,我們就在這兒等著吧。如果有人願意起來吃早飯,我們就給發紅包。剩下的人就微信通知他們醒了去值班前台領。我們沒必要為了這些形式的東西,硬是讓大家起床。”
陳書笑道:“曾教,難怪今天沒有看到慧慧姐。今年不宣傳了?”
年後就要轉任到機關退居二線的曾宏,此時也沒了往日銳利的眼神,笑嗬嗬的就像個鄰家老大爺。
“不來了不來了,這些都是虛的。值完夜班好好睡上一覺才是正理。”
兩人說話間,隨著上、下班的警察們過來吃早點,食堂也愈加熱鬨起來。
曾宏見人就是一塞紅包,說上一句“新年快樂”。
陳書配合著從旁邊遞上一根華子,其樂融融,氣氛是相當的活躍。
......
八點半,中山所,值班大廳
這個時間是所裡兩個值班組交接的時間,不過昨夜警情太多,李朝陽現在還在外麵擦著案件的屁股。
陳書和今天的值班組站在大廳裡隨意地聊著天。
和年輕的警察一起抱怨不斷增加的勤務和指標,和年老的警察一起談論最近新漲的工資和福利。
陳書給王崇明遞了根煙:“王哥,昨晚在家裡吃的年夜飯?”
一向把家庭為重擺在明麵上的王崇明笑嗬嗬地揮了揮夾著香煙的右手:“沒得,昨天一家人去的丈母娘家裡吃飯。對了,陳所,差不多該成家了。早點生個孩子,很好玩的。”
陳書附和道:“對的,有機會讓嫂子給我介紹介紹。我要求不高,回家能給我吃上一口熱飯就滿足了。”
王崇明哈哈大笑:“就你這要求還不高?我們公安機關平常都幾點回家,這麼多年了你心裡都沒點數嗎?”
陳書慚愧道:“王哥,怨我。這一年來給大家加了這麼多案子。”
“哈哈,陳所,怨什麼!高興還來不及呢。”
“為啥?”
“嗬嗬,你補休給的足啊!”
社區民警老雷笑著附和道:“陳所年紀輕,但明事理。我們都知道的,每次警燈工程你都把好的位置讓給我們,自己跑那旮旮旯旯守著。”
“客氣了,客氣了。”
陳書擺著手,心裡頭很高興。
等今天的值班領導曾宏下樓正式交接結束,看著他意味深長的眼神,陳書心底裡有股說不出的落寞。
是啊,從交出手裡的值班(qian)以後,他陳書已經和這中山派出所沒了關係。
心裡空落落的。
過來人曾宏笑著指出一條路來:“籠子裡不是還有個小偷嗎?最後再破一個案吧。”
......
中山所,訊問室
在留置室裡同樣一夜沒睡著覺的保安此刻坐在鐵凳子上,睜著驚恐的眼睛跟著在他旁邊踱步的警官移動著。
那“咯吱、咯吱”皮鞋踩在木地板脆生生的聲音,在靜謐的訊問室裡,猶如小錘子般一下一下敲在他心房的外邊。
陳書將昨晚在內網上查詢到的保安身份信息表,以及家庭信息表放在鐵凳子上的小桌上,開口道:“王二牛,家裡小孩在大學裡成績怎麼樣?”
早年的刑偵思路提倡給犯罪嫌疑人灌輸“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方式洗腦。不過自從網絡發達,群眾習慣在網上查找信息以後,大家都發現“坦白從嚴,牢底坐穿;抗拒從寬,回家過年”的事實。
一定程度來講,這是真實的。
所以警察隻能與時俱進,轉換偵查思路。
雖然陳書私底下也覺得這樣比較無恥,但是從家庭成員方麵入手給犯罪嫌疑人施加壓力,對於初次犯罪,心底裡尚且存著臉皮子的人來說,效果是非常好的。
王二牛“唰”的一下臉色慘白起來,低著頭注視著擺在眼前,清清楚楚的家庭信息表,顫抖的身軀把他內心的黑暗全部給出賣了。
陳書做了這麼多年的警察,看人還是比較準的。
王二牛的表現毫無疑問是有問題的,可凡事講究證據,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白談。
這種初犯的人員,對於天天把辦案當飯吃的警察來說,審訊起來就是降緯打擊。
這幾句話的工夫把嫌疑人鎖定以後,接下來要麼繼續審訊施壓直接在人身上突破,或者可以同時安排所裡的視偵隊查看對方行走途徑。
天眼之下,就這一個來小時的時間,手機這麼貴重的東西丟不到哪裡去的。
不過今天是大年初一,視偵隊休息,陳書隻得擼起袖子自個兒上了。
陳書走到王二牛正麵敲了敲對方身前的小桌板,居高臨下道:“你說要是你在店裡偷東西的視頻傳到你孩子的大學裡,他在學校還待得下去嗎?”
無中生有的視頻,在陳書昨晚特意的鋪墊之下,給的壓力是實實在在的。
這句話狠狠地戳在了人家的心窩上,王二牛扭成一團的臉龐看起來快要哭了。
陳書順勢掏出昨晚將其暫時扣下的手機,打開屏幕隨意翻了一下:“家裡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我都還沒回。接下來你是想自己回電,還是由我來打這個電話?”
接著走到審訊台上,拿出一張提前打印好的《搜查證》放到王二牛身前的小桌板上,再從口袋裡掏出手銬壓在上麵,戲謔道:
“手機不知道在不在你家裡,不過總得帶隊去你家裡看看。你要不要一起過來?”
《搜查證》沒有蓋公安局的印章,不過對於王二牛這種初犯,這種細節問題相當於沒問題。
不過話說回來,警察上門搜查一般也是不帶這種《搜查證》的。真要在犯罪嫌疑人的家裡發現物證,最多也隻會在整理案卷的後期補一張放在卷宗裡就行了。
和漂亮--國《搜查證》是由法院開具不同,在這兒《搜查證》是由自家單位直接開具的,蓋個印也就過了。
“領導,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我這腦子一下子就像是被(ui)迷了一樣.......哎!”
王二牛遭不住這罪,直接淚奔。
陳書回到審訊台上端正坐好,目光嚴肅,沉聲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隻要你認罪伏法,我讓你回家過年。”
......
處理完王二牛涉嫌盜竊罪的案子,陳書給李朝陽發了條微信,告知王二牛已經認罪,讓其在辦理該案時直接給王二牛辦理取保候審,如果法製大隊那邊溝通不便,可以聯係他。
一口唾沫一口釘。
答應人家了,就得讓他回家過年。
陳書站在辦案區的走廊上,倚靠在窗戶邊,長籲了一口氣。從褲子裡摸出利群點了一根,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叮咚。”
陳書抽出手機看了一眼,是李朝陽的回複。
“謝謝師兄幫忙!放心吧,我現在和法製的師傅們關係賊好,不會麻煩到你的!”
王二牛是昨天李朝陽值班的時候犯的事,按規矩這個案件得歸李朝陽辦理。作為不用辦案的所領導陳書,這次出手確實是幫了李朝陽的忙。
直接在窗框上捺滅煙頭,陳書閒著沒事開始在所裡閒逛。
按照年底收到的通知,等過完年,在初七上班的時候他就得去分局的特警大隊報道。
特警大隊副大隊長,看著比陳書現在所處的中山所網格警長代為履行副所長職務,是高了半級,不過這個單位的平台不大好。
比如說公安是公檢法、政(fu)裡升遷最慢的,慢到難以想象,然後特警幾乎就是公安裡墊底的存在。最形象的升遷方式就是來特警巡邏幾年,再轉到彆的部門從零開始。
再則特警大隊的全稱是特巡警大隊,對於正明區公安局來講,特警的唯一作用就是巡邏。
試想一下,一個單位的主要職能就隻是在街麵巡邏,你就是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巡邏,又能巡出什麼功勞或者成績出來?
不過對於畢業後在市局特警支隊待過一年的陳書來說,卻不是太過在意,他甚至有點兒想念特警那地方。
嗯,摸個幾年魚也是不錯的選擇。
踱著輕鬆的腳步,陳書將中山派出所逛了個遍。
副所長辦公室、教導員辦公室、招待室、治安綜合辦公室、會議室、留置室、值班大廳、食堂。
這八年來,從剛來單位報道時的忐忑,到現在直把這兒當成了第二個家。所裡的每一處地方,在陳書的記憶裡都是這麼清晰、真實。
每到一處地方碰見同事,陳書都會掏出華子給敬上一根,和對方聊上幾句家常和工作,臨彆了再拍一拍對方的肩膀,好好看上兩眼。
兜兜轉轉,已經到了正午的時間。
陳書跑去隔壁水果店裡買了一袋子的進口水果,進食堂的時候硬是塞給了這麼多年給他加塞不少菜肴的食堂阿姨。
看著阿姨春光滿麵的樣子,陳書發自內心的開心。
吃完午飯回到辦公室,陳書慢慢地將私人物品整理收拾好,趁著大家夥兒午睡,抱著個大紙板箱就往外走。
走到寢室門口的時候放下紙板箱,輕輕推門走了進來。四人間的寢室裡沒人,朱超然應該在上午的值班結束以後就跑回家了。
陳書掏出準備好的兩條華子放到朱超然的枕頭底下。然後把丟在角落裡的考公資料找了出來,拍了拍封麵抖抖灰,端端正正的給放在了桌子上。
這一年來,胖子跟著他沒少吃苦,加班熬夜的都是家常便飯。他也就嘴上叫叫苦,骨子裡還是義無反顧地撲在工作上。
經過大院門口的時候心裡還是有點不舍得,放下紙板箱,點上一根華子,站在台階上留戀地吸上幾口。
興許是心有感觸,陳書回頭向那三樓的教導員辦公室望去,隻見一道身影正站在窗邊。
陳書笑著揮了揮手,轉頭把抽完的香煙踩滅,笑著離去。
再見了,他的青春。
今天是大年初一,得早點回家給爸媽拜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