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中山派出所,值班大廳
“踏馬的,下輩子打死不當警察了,真受不了這鳥氣!”值班民警於餘從外頭處置完警情回來,把武裝帶往前台用力一砸,氣急敗壞道。
同樣出警回來的陳書,剛踏進值班大廳就撞見這一幕,走了過去,問道:“於餘,怎麼了?”
於餘氣呼呼道:“指揮中心那個傻x,就知道跪舔領導!半夜三更的讓我們去掃街!這馬上快過年了也不消停一會兒!”
掃街就是驅趕街邊小巷裡做著無本買賣的小姐姐。
“這叫情商。彆生氣了,我陪你出去逛逛,一會兒回來的時候順路去吃個夜宵!”
正好也摸摸底,等過幾天治安組的人齊了再安排一次掃蕩,嘿,美滋滋。
陳書笑嗬嗬地摟過於餘,幾個人登上了所裡的便車桑塔納。
一路上,於餘不停地抱怨:“一年365天,得有200天就琢磨著辭職,剩下的165天因為在值班,是累得沒空去想......”m.y.
陳書打開車窗,感受著清爽的冷風撲麵而來,隨口說道:“你就彆得了便宜又賣乖了,你知道王崇明私下來怎麼和我說的?他說呀,他這警察當得不像警察,像個行動派小說家。我問他為什麼,你知道他怎麼回答不?”
於餘聳了聳肩,裝作不在意的說道:“我怎麼知道他怎麼想的。”
開車的朱超然倒是直白:“書哥,你就彆吊我們胃口啦。”
陳書自己先笑了一會兒:“王哥他說啊,每次帶著厚厚的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在鍵盤上敲出來的一本或者幾本案卷交到法製大隊或者檢察院,就感覺像是自己剛剛寫完了一本小說。然後呢,還得和這些‘編輯’一個字一句話地爭論對錯,心累。
所以啊,於餘你要不來我們治安組玩玩?我們很缺人啊,王哥要是知道你過來,肯定是舉雙手歡迎的。”
“跟著你這辦案狂人,那是要人命咧。”
於餘扮了個鬼臉,自顧笑道,“陳所,其實有時候我挺想不通你這人。平日裡擺明了對上位沒想法,但活兒卻又是爭著乾,圖啥呢?”
圖個心安唄......
陳書暗道,不過這話太過做作,心裡過過也就得了,畢竟都快三十的人了。
“嗬嗬,不知道。”
說話的工夫,幾人開著所裡的黑色桑塔納到了轄區裡有名的“蝦兒街”----沙茂河路。
在東州本地話裡,因為做那事兒要脫衣服,就跟吃蝦要把蝦殼剝下來一樣,所以吃蝦兒就是暗指找小姐姐探討人生的本地土話。
這沙茂河路也是有講究的,這條小街起自東州市中心的解放北街,向西途經至東州自古以來的行政中心。
在古代,就是人們玩樂的地兒。一直到如今,明麵上變成了買賣衣服、首飾的地方,私底下混得不好的小姐姐就喜歡站在這條街上等著有緣人;混得好的小姐姐自然就在這風水寶地上開起了小賣鋪,平時賣點衣服,偶爾賣賣自己,日子過得也是逍遙。
朱超然將桑塔納停在了路口。
“嘟嘟嘟!”
這時,前麵正好有一輛黑色奧迪a4l開過去,停在路邊,老司機都沒下來,隻搖下車窗跟兩個小姐姐探討了幾句人生。然後兩個小姐姐打開後排車門,上車就走,隻留下一串紅彤彤的尾燈。
朱超然感歎道:“嘖嘖!生活質樸,人與人互相信任,多好啊!”
於餘接口道:“這種事情日結就是違法,月結就沒事,年結的話更是妥當。哎,如今這世道......”
陳書“咚咚咚”敲了敲中央扶手的塑料盒,故作嚴肅道:“好了,於餘,你都一把年紀了就不要跟著小年輕一起發牢騷。胖子,你也是,開車就認真開車,哪裡那麼多人生感悟的。
往裡頭開到底,回頭的時候我們再掃街。”
“好嘞,書哥,聽你的。”
朱超然方向盤一打,桑塔納如魚兒入水般輕鬆自在地遊入這街邊小巷。
一路上,陳書看到了熟人,就是今晚上剛剛放走的中年女子,此時竟然也混跡在人群之中,路燈杆底下。
想想也是,一個女人家,就是熬夜不睡覺在外打工,估計都沒法填補家裡一個病秧子和一個讀書孩子所造就的無底洞。這生活,就像她自己說的,要不是有孩子,都想陪著丈夫一起走走掉得了。
這就是現實,並沒有那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童話故事。
陳書長歎一聲,不再說話。
車子幾分鐘後就到了底,朱超然調轉車頭回了過來,順手在扶手箱裡掏出一個警燈裝在車頂,熟絡地按響幾次警笛,那些喜歡熱情邀請客人到家裡玩耍的小姐姐頓時做了鳥獸散。
街上一片清明。
陳書沒了心情,支著手靠在窗框上,說道:“走吧,我們去吃夜宵。”
......
翌日清晨,中山派出所
堪堪睡了四個多小時囫圇覺的陳書,被曾宏一個電話喊到了辦公室。
陳書睡眼朦朧,直接拿了桌前沏好的白茶權當提神,一飲而儘:“曾教,什麼事情啊?”
喝完,陳書掏出利群美滋滋給點了一根,心裡想著是又熬過了一個值班,再熬個三天,治安組的那幫家夥就該回來了。
哎,最近特彆想他們!
曾宏興致勃勃地將窗簾全部拉開,冬日的暖陽一下子撒進了屋內,舒服極了。
“你準備下,周末我們去張局家拜個年。”
“咳咳!”
“咳咳!咳咳!”
陳書這一口煙沒含住,被曾宏一驚,直接嗆到了肺裡,直直地咳嗽了半天才消停下來。
“曾教,周末連小年都沒到,去拜年?也太早了吧。再說了,我又和他不熟。”
曾宏回到座位坐下,聽到陳書的抱怨,把茶壺往桌子上一磕,批評道:“天天辦案辦得腦子都辦傻了!正月裡還輪得到你過去?趕緊把東西準備起來,也不用多,隨便搞兩條中華和兩瓶飛天就行了。”
這還叫隨便.....陳書聳了聳肩,默認了下來。
曾宏見陳書滿臉不樂意的表情,本著敲打自己這個關門弟子的心思,恨鐵不成鋼道:
“趁著我還能在局裡說得上幾句話,你也該沉下心來多跑跑,認識幾個人。你以為天天窩在單位破案把業務做好就能提拔升官?想得美!”
其實我也沒想升官咧,現在這樣也挺好……
想到即將要退二線的曾宏,陳書心裡不由自主地生出幾絲苦澀,旋即正襟危坐,低聲答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