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哧。”
大山之巔，蕭遙臉色煞白，口中鮮血噴濺。
哪怕有湖的生命祭獻，他的這道肉身，仍舊是支離破碎，受了極大的傷勢。
“湖…”
此時的蕭遙，眼神黯淡，萬念俱灰。
一夕之間，他竟然失去了四位最親近的夥伴。
從他出生之時，就被蒼生觀主丟入十萬大山，與妖魔為伍。
如果不是這四大守護靈，他恐怖早就被山中妖獸撕碎了。
他不理解，師尊為何要用這種殘忍的方式考驗他。
但在蕭遙心底，老石、湖、彌庸以及小雕，才是他的至親，是他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
他做夢也沒想到，他承人間信仰走出十萬大山，妄圖找尋五大禁器，恢複九州秩序，最終卻被當成邪魔，不僅四大守護靈儘皆慘死，就連他…都被楚梟崩碎了道心，淪為了廢人。
“楚梟…”
蕭遙掙紮起身，手掌緊握，一雙眼眸早已化作血色，渾身都似有魔紋繚繞，烏光沸騰。
“噠噠…”
就在此時，遠處山道上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腳步聲。
隻見一道布衣蒼老的身影邁步走來，臉上並沒有太多波瀾，與平日一樣冰冷漠然。
“師…師尊…”
蕭遙眸光顫動，眼中猩紅如潮水般退散，整個身軀都在緊繃。
哪怕他道心已經墜魔，可在蒼生觀主麵前，他卻仍舊不敢有一絲造次，惶恐難安。
“師尊，我…我讓您失望了…”
這一次，他之所以走出極南，就是因為得到蒼生觀主指令，前往人間找尋禁器。
可他不僅沒有帶回一件禁器，反而背負了舉世罵名，令蒼生觀威嚴掃地。
蕭遙低著頭，手掌因為緊張而漸漸緊握。
他還記得，上一次他沒有完成師尊吩咐的指令，還是百年之前。
蒼生觀主將他靈力封印，吊在後山瀑布之下足足三年。
若非蕭遙聖體強大，恐怕早就被那千鈞重力砸死了。
聞言，蒼生觀主並未言語，抬腳走入了道觀之中，舉頭看著那一尊泥像。
在其身後，蕭遙喉嚨滾動，寒入骨髓。
每當蒼生觀主這樣沉默地看著觀中泥像，就證明他要做出一些極為重要的決定了。
“人間向來流傳，大劫之前，帝路現世，將有逆天子降臨人間，承氣運而生，應諸天劫難。”
蒼生觀撚起三根長香，點燃後恭恭敬敬地插在了香爐之中。
此時他的神色無比肅穆，像是對這泥像女子極為敬重。
偏偏，之前他又對著這尊泥像怒聲咆哮，憤恨垂憐，如同瘋魔。
“逆天子？”
蕭遙眉頭緊鎖，緩緩抬頭，卻見蒼生觀主已經轉身朝他看了過來。
“不錯，青天已死，荒天當立，玉骨朱顏，白山鬼眼，混沌之凰，石劍破天，九為禍世，造化萬千，霸血封王，神日屠仙。”
蒼生觀主眼中，有一縷烏光徐徐衍化，像是萬古的魔淵，叫人驚悸。
難以想象，這位被世人看作是人間救世主的強者，身上竟有如此恐怖的魔性。
在這一雙眼眸注視下，就連蕭遙都感覺心神緊繃，有種難言的恐懼。
“當然，這些斷言之人，大都是些窺探到天機境界，就以為真正掌控了大道規律的愚者，逆天子，萬滅徒，卻不知…這一場人間大世，並非隻有十大逆天之子。”
蒼生觀主搖頭一笑，臉色漸漸有所扭曲，“其實，這十大逆天子之後，還有十位萬滅徒，他們大都隱藏在時光之後，就為了等待一場大世的降臨。”
“萬滅徒？”
蕭遙神色愈驚，第一次聽到關於人間的秘密。
“長生不死，永夜將至，仙魔同體，人間閻羅，黃泉彼岸，龍血戰天，災星天降，烏焰焚天，聖骨帝軀，古血為皇，龍鳳齊現，吞妖葬天。”
蒼生觀主搖頭冷笑，看向蕭遙的眼神裡逐漸透露瘋狂，“逆天子，萬滅徒，荒古現，萬骨枯。”
“師尊…你…你到底在說什麼？”
以蕭遙的眼界，根本不可能知曉這些稱謂究竟意味著什麼。
而蒼生觀主作為人間最古老的存在之一，他對於天道的感悟，早已超脫境界。
“原本我以為，以你的造化之身，或許能幫我完成這個心願，如今看來…你們的命運怕是早已注定了。”
蒼生觀主神情落寞，時而欣喜，時而憤恨，“所以，我決定要為你…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
蕭遙身軀踉蹌，尤其是蒼生觀主眼中的魔意，更是令他不寒而栗，“師…師尊…”
“你敗過一次了，這一生都不可能贏。”
話落，蒼生觀主再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探出一隻手掌，將蕭遙身軀囊括，朝著道觀深處走去。
“師尊…你要做什麼…”
哪怕以蕭遙的心性，這一刻都是感覺無比的驚恐，想要掙脫，卻根本無法掙開周身繚繞的魔意枷鎖。
“我幫你去喚醒真正的自己。”
黑暗中，蒼生觀主的臉色猙獰而陰森，宛如一尊潛伏在時光背後的凶魔，終於露出了獠牙。
“真正的自己？我…”
蕭遙臉色一愣，竟漸漸放棄了掙紮。
從老石他們隕落的那一刻，他就察覺到了自己這副身軀的不同之處。
就好像，這些遠古大凶隕落之後，神識意誌皆會回歸到自己的聖體異像之中。
這種感覺，仿佛他的肉身，就是他們的歸宿，荒謬至極。
而且，從很小的時候，蕭遙就能清楚地感知十萬大山中的妖魔氣息，並能與它們的神識溝通。
“我…到底是什麼？”
此時蕭遙眼前，再度浮現出湖、老石等人的身影。
如果，他覺醒本體，是否就意味著有了一絲將他們帶回人間的可能？
“其實…當初她封印人間凶煞，並不僅僅是煉製了五件禁器，而是六件。”
直到！
蒼生觀主的身影出現在道觀儘頭，他的腳步也是停滯在了原地。
隻見此時，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一座布滿灰塵的血色祭台，其上雕琢著諸多繁複詭異的圖騰。
魔龍、黑鳳，比天還高的巨人…等等等。
它們中的每一個，都透露著無儘的凶戾，叫人一眼看去，就感覺神魂壓抑，寒意入髓。
偏偏，在這種寒忌之下，蕭遙卻又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親切。
就仿佛，這些在世人眼中的凶魔大妖，才是他的歸宿。
“她？六件禁器？”
蕭遙嘴唇顫動，愈發感覺…自己身上似乎背負著一段極為深邃的過往。
“是啊，六件，第六件禁器，才是真正的萬煞之源，凶魔祖地。”
蒼生觀主忽然笑了，死死地盯著蕭遙。
一瞬間，這位蒼生觀傳人就似想到了什麼，臉色煞白，欲言又止。
“想到了？不錯，你就是第六件禁器，你的本體乃是人間萬煞起源之地，魔山，隻不過後來被我以十萬大山中的龍脈遮掩，祭煉了無儘歲月，才有了人間那一位造化萬千的逆天子。”
蒼生觀主搖頭一笑，目露滄桑，像是回憶起了一段過往，“其實你我從誕生之時，就背負著一道使命，現在我老了，走不出蒼生觀，隻能由你去完成了。”
還不等蕭遙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就見蒼生觀直接將他丟入了那一方血色祭壇之中。
一瞬間，此地就有血氣升騰，符紋衍化。
而蕭遙的肉身，更是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撕裂破碎，化作一團血霧。
與此同時，祭台中央突然浮現出一道黑暗深邃的裂隙，將蕭遙的血脈神魂儘皆吞噬。
“啊！”
痛苦的嘶吼聲，轟然響徹了整座古山。
而蕭遙的神識卻在墜入裂痕的一刹，開始與祭台上亮起的諸多血紋融合。
遠處看去，他的身軀仿佛由萬千絲線彙聚，再無血肉筋膜，黑衣變紅袍，如同一尊地獄的修羅，逐漸複蘇。
“吼！”
黑暗儘頭，突然傳來一陣陣恐怖的嘶吼聲。
在蕭遙血身照耀下，隱約可以看到一雙雙猙獰而貪婪的眼眸，正透過時空，朝著裂痕之外的世界看來。
漸漸的，裂痕消失，而蕭遙的身影也是徹底消散在了祭台之上。
“你看到了麼？那就是你曾經的故鄉啊，他們都在渴望著你的歸來，放心吧，快了…我會祭整個人間，將你複活。”
蒼生觀主站在原地，一人囈語，眼前逐漸浮現出一抹鮮紅。
像是一道女子身影，模糊夢幻，極不真實。
“其實我不怪你…我隻是不甘心…為何那個殺你的人得到了你的心？你對它們的承諾，我會幫你履行。”
黑暗襲來，將蒼生觀主的身影淹沒。
“既然大劫已至，那我們…就讓它更猛烈一些吧。”
隨著一陣陣囈語傳來，緊接著，在那黑暗中竟傳來了詭異的抽泣聲。
誰能想象，這樣一位站在天地巔峰的強者，竟會有如此瘋癲矛盾的一麵。
“轟隆隆。”
而此時，人間九州，風雲劇變，億萬裡蒼穹，驟然昏暗了下來。
隻見一縷詭異的血色，悄然自極北浮現，逐漸籠向九州。
天地儘頭，隱約能夠看到一條漆黑深邃的裂痕，將蒼穹撕裂，永恒存在。
其中，一道道魔煞之氣噴湧而出，侵蝕萬物。
“那是什麼？”
頓時間，整個人間就陷入了恐慌。
無數凡民跪拜在地，祈求上蒼庇護。
而更多的宗門老祖、仙地聖主則是走出神殿宮闕，目視天穹，眼底皆是一抹濃鬱的驚悸。
“這股氣息…是域外的氣息？”
“難不成，這一場人間大劫，將由域外發起？”
“終於出現了麼？”
神州中央，一道綿延萬裡的神嶺之上。
隻見一位身穿金袍，眸光燦烈的青年負手而立，俊朗無雙的臉龐上，並不見太多波瀾。
在其身後，還站著一位手持卦棋，衣著樸素的老者。
“極北那邊怎麼樣？”
金袍青年並未回頭，語氣平靜地道。
“就像帝子預料的那樣，藥韞果然去了。”
老者一雙眼眸暗淡無光，垂頭一笑。
“是麼，看來…楚梟身上的確隱藏著秘密啊，就按我們之前說的做吧，讓秦峰出手，將藥韞留在極北，然後將秦明溪帶回來。”
金袍青年神色漠然，轉身朝著山中神殿行去，“哦，對了，白帝那邊…可有動靜？”
“暫時沒有，自從第五玄知失蹤之後，洛陽帝女再未現身。”
“哦。”
金袍青年輕輕頷首，隨著他腳步邁出，周身神紋垂落，帝勢天成。
以楚梟的心性，一旦藥韞死在極北…一定會趕赴蠻族。
那時候，無論他身上隱藏著何等秘密，都將淪為金袍青年手中的獵物，再難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