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清楚了？”
楚梟神色清冽，看著眼前的葉琉璃。
誰能想象，當初高傲孤冷的太虛聖女，如今竟主動要做他的劍侍。
這件事一旦傳揚出去，勢必會引來整個九州的震蕩。
“嗯，我想清楚了，我想追隨公子，與公子…一同修劍。”
葉琉璃嘴唇輕泯，神色執著而堅定。
成為楚梟的劍侍，與他共享劍姿，這樣的造化對於任何當代之人而言，怕是都…難以拒絕吧？
在親眼目睹了他一人一劍，橫斬四大鬼王傳人，又以驚世駭俗的十重雷劫，踏入渡劫境界後，葉琉璃終於明白了，有些天賦差距，根本不是努力就能抹平的。
以楚梟的資質，遲早都能踏上人間之巔，甚至仙域之巔。
而她葉琉璃…又能差到哪裡去呢？
“好。”
楚梟輕輕頷首，並未拒絕。
而洛驚鴻則是輕歎了口氣，手掌輕揮，化作一道劍氣枷鎖，出現在了兩人麵前。
“分出一縷神魂，融入枷鎖之中。”
“嗡。”
楚梟與葉琉璃對視一眼，分彆分出一縷神魂，彙入眼前枷鎖。
頓時間，兩人的神魂就似出現了一種莫名的感應。
而楚梟眼中，更是有劍紋浮沉，轉而恢複了平靜。
“嗯…”
葉琉璃口中發出一聲輕吟，身軀輕輕顫抖，看向楚梟的眼神裡，有些莫名的複雜。
對於劍侍而言，這一刻她的血脈神魂，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如若楚梟隕落，她同樣會身死道消。
“琉璃，你先去休息吧，我有幾句話想對楚梟說。”
洛驚鴻背負著雙手，轉身走出劍祠。
而楚梟則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後，一直走到了長城儘頭最高處的一座劍崖之前。
再往前，就是鬼域億萬裡山河，邪魔之地。
“楚梟，你的劍姿是我平生僅見，堪稱人間禁忌，比我當年還要妖孽。”
洛驚鴻忽然歎了口氣，再不似方才那樣嚴肅。
相比於葉琉璃，其實楚梟更像是她挑選的傳人。
隻是！！
洛驚鴻一生未曾收徒，也不曾有過子嗣。
如今她劍骨碎裂，雖借助這劍氣長城中的信仰之力，踏出了天機一步，勉強延續了生機。
但，她同樣與這座長城徹底融為一體，以此為囚，再難走出長城了。
她的一生，大概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以驚鴻入世，一人一劍，縱橫人間，肆意山水。
第二階段，初遇知己，感同身受，與一群誌同道合之人，妄圖打破這人間大道，走向劍道極巔。
可惜，天不遂人願，最終他們失敗了，有人死了，有人…生不如死。
那一刻，洛驚鴻的一生，其實就結束了。
最後一個階段，她守在劍氣長城，其實隻為完成一個承諾。
她答應過一個人，不會讓鬼域作亂人間。
看到楚梟白衣執劍，背負長城信仰，走向血厲的那一刹，洛驚鴻恍惚看到了那個…被埋沒在曆史塵埃中的青年。
所以，她做了一個決定，用畢生劍道，挽天地劍運，送他一縷…大道庇護。
有了這絲劍運，楚梟就不單單隻是一名劍修，而是大道獨衷。
氣運之說，由來已久，又虛無縹緲，是連洛驚鴻都無法觸及的層次。
但她始終相信，這人間之上還有仙，仙人之上…是九天！！
隻有踏出人間，才能看到仙途更高深的奧義，明白道的儘頭究竟是長生，還是寂寥。
“前輩後悔麼？”
還不等洛驚鴻感慨，卻聽身旁少年突然張口道。
“嗯？”
一瞬間，洛驚鴻似乎感覺，站在她身旁的，並不是一個少年，而是一個熟悉的老友。
洛驚鴻眉頭輕蹙，轉頭看向楚梟。
卻見他神色平靜地眺望著鬼域儘頭，眼神裡倒映的，是一種深邃至極的黑暗。
“你說什麼？”
“我說，作為楚氏九大神將之一，玄劍神將可曾後悔，曾追隨那位神王，被碾壓在了天地大勢之下。”
楚梟緩緩轉頭，與洛驚鴻相對而立，眼眸平靜而滄桑。
“你！！！”
洛驚鴻臉色大變，就連身軀都似在顫抖。
這一刻，她那一顆死掉的道心，突然掀起萬丈波瀾。
“你究竟是誰？！”
楚！！
從一開始，洛驚鴻就明白，她之所以對這個少年有所好感，與這一個“楚“姓，有著一絲說不清的關係。
可她做夢也沒想到，這個“楚”，竟然就是她追隨了無儘歲月的那個姓氏。
除了楚氏後人，如今的人間…恐怕已經無人還記得玄劍神將這個稱謂。
可他的後人，不是全部…死在了帝族手中了麼？
這件事，是她曾經親自查證過的，絕無意外。
甚至！！
就連與楚姓相關的氏族，都莫名被人屠戮，像是掩蓋了一段曆史。
世人皆知，驚鴻劍仙殺穿鬼域，鎮壓了整個鬼族。
卻不知，那一日她走入鬼域，隻是想要…為他謀一線生機。
楚氏神族，九大神將！！
這九將的存在，世人皆知，可世人不知道的是，那一張張金色麵具之下所掩蓋的容顏與身份。
洛驚鴻，正是楚氏九將之一的，玄劍神將！
這個秘密，整個人間隻有楚神祇與其他八將知曉。
就連其他的楚氏族人，都根本無從知曉。
怎麼可能…
“你是神將後人？！”
一瞬間，洛驚鴻就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眼底漸漸被一縷激動充斥。
“不是，我是楚氏後人。”
如果洛驚鴻沒有合道長城，成了這長城死侍，楚梟也不會這麼輕易將這個秘密告訴她。
雖說！！
之前雲天大長老已經反複告訴過他，如若日後能遇到九大神將中的任何一人，都可無條件的信任。
因為，當初他們隱去身份，藏身亂世，皆以道心血脈起誓，忠於楚神祇，忠於楚氏聖體。
換句話說，他們臣服的，其實並非楚氏，而是…荒古聖體，並甘心做了聖體的護道之人。
“什麼？！不可能…你如何證明…”
“前輩。”
楚梟並未多言，突然探手握住了洛驚鴻的手掌。
下一刹，他身上的那一尊混沌仙胚當即亮起一縷玄輝，骨骼上繚繞起一縷暗金色的神紋。
“你！！！”
洛驚鴻腳步踉蹌，若非被楚梟握住手掌，恐怕直接就會癱倒在地。
她苦守了長城萬載歲月，沒想到竟然真的等來了一位…楚氏聖體！
甚至，如果楚梟單純是擁有一截聖骨，根本不足以令洛驚鴻相信。
因為當初，楚神祇的聖體，被三大帝族奪去了。
他們完全可以憑借這道聖體屍骨，打造出一尊新的聖體。
但楚梟身上的聖骨，明顯背負著天道詛咒，且已經打開了兩道枷鎖。
這樣的異象，根本不是後天聖體能夠具備。
“你…你真的是…”
“晚輩楚梟，拜見洛前輩。”
楚梟再度躬身拜下，神色無比肅穆。
他雖不知道，當初驚鴻劍仙為何執意踏入鬼域。
但他明白，一個能令這位劍仙在極東苦守無儘歲月的秘密，一定與荒古聖體，或者說…他的那位先祖楚神祇有關。
單單這份執念，就足夠楚梟放下心中所有顧慮。
否則，以洛驚鴻的劍道天姿，她隨隨便便前往一方州域，如今都將是真正鎮壓一域的君王。
“好，好啊。”
洛驚鴻眼中隱有淚水彌漫，激動的連聲音都在顫抖。
“你到底是如何逃過帝族追殺的？據我所知，當初楚氏族人，都已經死在了神州大地，根本無人逃脫…”
“我也不知道，雲天前輩並沒有告訴我當年的事情，隻說…楚氏先祖的遺骸被帝族搶奪，讓我有機會奪回來。”
以楚梟如今的眼界，已經越發感覺到，當初的大雍皇朝，似乎存在的極不合理。
尤其是，在親眼見識過人皇的恐怖心計之後，這方弱小的皇朝，就顯得格外刺目了。
就算有雲天大神祭遮掩，但它仍舊不該存在於九州大地上。
除非，這一切的背後，還有一些他所不知道的陰謀、秘密。
就比如說，他的母親。
自始至終，楚梟都隻知道他的母親死了。
除此之外，他甚至從未在大雍朝見過她的一張畫像，一道傳承。
就連大神祭似乎也在有意無意淡化她的存在，就好像這世上從未有過這個人。
今日聽到洛驚鴻所言，楚梟心底的這一絲困惑，愈發濃鬱了。
很明顯，大雍的楚，很可能並非楚氏神族的楚。
而他之所以降生在這樣一個偏僻小朝中，多半是有人幕後布局，為他遮掩了身份。
可如果，楚氏當真被人屠戮殆儘，那楚梟又是從何而來？
細思極恐。
這一刻，楚梟突然有種…身在棋盤，被人掌控的感覺。
“星衍神將麼…”
洛驚鴻緩緩點頭，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他向來是我們幾人中，心計最深的，以前我們總是尋他開心，說他心術不正，沒想到最後…”
“前輩，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先祖怎麼會如此輕易隕落？”
楚梟深吸了口氣，終於是問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
以楚神祇的修為，又打開了荒古聖體的天道枷鎖，按理說人間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將其抹殺。
他到底死在了誰的手中，背後又牽扯著怎樣的紛爭？
“當年主上大戰鬼帝，將其肉身打碎，但同樣受了不輕的傷勢，便閉關養傷去了，這時候鬼域突然有流言傳出，說鬼帝未死。”
洛驚鴻眼中，突然有劍意迸射，攪動雲穹。
“所以，前輩去了鬼域。”
聞言，楚梟頓時猜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楚神祇好不容易打碎了鬼帝肉身，阻止了鬼族的大計，如果真被他逃回鬼域，後果不堪設想。
其實這更像是一場計謀，有人想利用鬼族，引出楚神祇，從而將他永遠留在鬼域之中。
可惜，他們沒有等到楚神祇，卻等來了洛驚鴻。
隻是！
一個敢算計楚神祇的人，怎麼可能殺不了這位驚鴻劍仙？
“是啊，我故意以驚鴻劍仙的身份，降臨鬼域，就是為了避免有人製造流言，說主上膽小懦弱，不敢踏足鬼域，壞了他一世威名，結果…”
“結果前輩發現，人間有叛徒，暴露了先祖的行蹤。”
楚梟輕歎了口氣，終於明白了洛驚鴻心中的那一絲悔恨與執念。
大概，就算她未曾踏入鬼域，也很難改變這場大勢。
可終究人啊，都會在回憶中反複追問自己，如果當初…
“不錯！我剛到鬼帝山，就收到傳音，說主上被人伏擊，於是便一路返回人間，不成想卻在這裡，遇到了一個人。”
洛驚鴻眸光微凜，臉色竟有一刹那的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