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原之上那一棵神樹所發生的異動，似乎並未影響到平安京。
雖然位於同一方天地之中，但那眾神居住的高天原與下方的平安京，幾乎是完全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時間就在這方割裂的天地之中不斷流逝，隨著時間的推移，鹿良城中發生的那一場戰爭餘波開始逐漸發酵。
那一隻從空間通道中探出鎮壓黃泉投影的遮天巨手，同時出現在上百處黃泉支流投影的戰場之上。
那無可匹敵的威勢，不斷在民間傳播。
瀛洲上下的民眾皆驚訝地發現，原本遍布整座瀛洲的黃泉支流投影竟在那一場大戰之後便失去了大半蹤跡。
要知道瀛洲神係也曾斬滅過黃泉支流投影，但斬斷一條支流投影也隻能短暫阻礙黃泉鬼物的入侵，不需要多久便會有新的黃泉支流投影降下。
那些黃泉鬼物好似殺之不儘、滅之不絕，這正是黃泉鬼物最為可怕的地方。
而這一次斬斷黃泉支流投影的遮天巨手，竟然真正降低了黃泉支流投影出現的頻率。
沒有了大範圍的黃泉支流投影，黃泉鬼物入侵現世的途徑變得愈發困難，往往數日時間隻能支撐起小股的鬼物入侵，難以給鎮守黃泉鬼物的各大城池造成實質性的影響。
這一消息讓瀛洲上下欣喜若狂，不少瀛洲民眾認為這是徹底平定黃泉禍亂的曙光。
在這瀛洲上下舉國振奮的信息之中，也有一些從鹿良地區流傳出來的眾神之父傳聞。
但這種消息剛有傳播的苗頭，各大神社便會迅速鎖定傳播之人，從源頭上杜絕眾神之父傳聞所帶來的影響。
缺少了準確的消息來源，不少人按照以往的經曆，將整件事情的功勞全部放在了高天原眾神身上。
尤其是剛剛上位，代替天照掌管高天原的伊邪那岐主神，更是被視作這一場大勝的締造者。
生出這樣想法的理由也很簡單，在之前天照掌控高天原的數年時間裡，縱使貴為神道之主的天照麵對瀛洲鬼神入侵依舊隻能苦苦支撐。
伊邪那岐主神剛剛上位不過三年，便能夠締造堪稱奇跡的大勝，足以見得伊邪那岐主神實力之強。
一時之間，在瀛洲各地不知道多少民眾為伊邪那岐主神建立神社，將其奉為最上位的神祇。
隨著影響力擴張，在瀛洲的民間甚至有一些堪稱荒謬的傳說在不斷傳播。
有人聲稱，伊邪那岐、伊邪那美夫婦誕下了眾多大神，堪稱瀛洲神係的眾神之父、眾神之母。
有人認為，伊邪那岐有能力帶領眾神擊退黃泉鬼物，他才應該是真正的高天原之主。
更有甚者聲稱，所有神祇均誕生於伊邪那岐、伊邪那美夫婦，就連尊崇至極的天照大禦神也是由伊邪那美所誕下，是伊邪那岐主動退讓，天照才能夠成為高天原之主。
這樣荒謬的說法數不勝數，可在伊邪那岐威望空前高漲的情況下，反而得到了不少民眾的認可。
有虔誠的天照信徒想要前往天照大神社，尋找天照巫女主持公道，卻發現大多數城池之中的天照大神社早已失去了巫女的蹤影。
與此同時，在平安京內，一座山林之間的廢棄神社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道觀。
其名為：落雲觀！
落雲觀內，身著淡灰色道袍的野呂麻衣結束了今日早課，行走在道觀的長廊間。
在她周圍，還有不少與她同樣打扮的坤道，以及身著紅白相間巫女服飾的巫女。
這些坤道、巫女，其實都是伊勢神宮派往坐鎮瀛洲各地的天照大神社巫女。
在數月之前，沈淵聲稱要傳授她用人類的方式掌握一切。
僅僅在當天夜裡，荒山之上便有一座落雲觀拔地而起。
沈淵居於觀中不問世事，開始傳授野呂麻衣修行之法。
儘管瀛洲也有修行之法，可不論是陰陽師還是武士，都是煉神境的真人草創，屬於是上限極低的修行之道。
可在野呂麻衣接觸沈淵所傳授地修行之法後，她震驚地發現這一門修行法是如此的完善，宛若天地所鐘。
在這一門修行之法中，能夠清晰地看到化神之上的道路，甚至於成為大神、乃至主神級的強者都不再是奢望。
此刻的野呂麻衣才真正明白，沈淵所說以人類的方式掌控一切究竟是什麼。
眾神能夠主導瀛洲，以人類為榨取信仰的工具，皆是因為眾神有著凡人無可違逆的強大實力。
若是人類擁有與眾神平等，乃至更勝一籌的力量，是否能夠將眾神視作影響天地的工具？
野呂麻衣被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過去二十多年對眾神崇高形象的塑造雖然因為那一日的事情而有所崩塌，但她心中依舊保留著對天照的信仰。
作為天照巫女的她，實在難以接受這樣的可能。
直到沈淵平淡的話語，直接將她徹底點醒。
“你們太過高估自己信仰對天照的重要性，天照乃是先天神祇，受神道本源敕封、瀛洲天地所認可的天地之主。
她並不需要你們的信仰，所以從未乾涉過你們的信仰，也不曾將你們視作壓榨信仰的工具。
你們若是能夠以自己的力量掌控命運，以此反哺這方天地，對她而言反而比駁雜的信仰更有價值。”
意識到這一點，野呂麻衣終於選擇了放棄信仰，將全身心投入到修行之中。
除此之外，野呂麻衣還意識到了伊邪那岐的狼子野心幾乎不再掩飾，其餘的天照巫女很有可能遭受伊邪那岐的清算。
於是野呂麻衣借助神社媒介，聯絡了所有天照大神社的巫女，並向她們痛陳利弊，邀請她們前來落雲觀修行。
這樣的做法自然遭到了絕大多數天照大神社巫女的拒絕，甚至有巫女視她為背叛眾神的異端。
可隨著時間推移，一些天照大神社巫女離奇失蹤，更有一部分因為荒謬的原因被瀛洲官府審判，失去了眾神賜予的神力之後，這些天照巫女們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她們開始向落雲觀內彙聚，並且一部分人在野呂麻衣的勸說下開始嘗試修行，另一部分人則依舊以天照巫女自居，靜靜等候天照蘇醒清理叛逆之神。
正是因為如此，落雲觀才保持著一半巫女一半修士的模樣。
腦海中飛速掠過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野呂麻衣感受著體內流轉的法力，突然感到一陣心安。
修行數個月時間，借助天地複蘇之後的靈氣濃度與沈淵傳道，野呂麻衣已經成功跨入了練氣之境。
這樣的速度，是瀛洲原本的修行體係根本無法想象的。
靈氣潮汐已經持續了十年之久，大多數走在瀛洲原本修行體係的修行者們也未能達到練氣境，能夠踏入化神之境的修行者更是少之又少。
這練氣境的法力雖然遠不如曾經天照巫女時掌握的力量，可這些法力卻並非是眾神賜予，也不會被神祇一念奪走，這是完全屬於自己的力量。
對於修行的前景，野呂麻衣心底愈發感到期待。
穿過走廊，野呂麻衣正準備回到房間裡繼續修行，但出現在眼前的身影卻讓她腳步一頓。
在前方的庭院中，沈淵站立在一棵樹下遙望著外界繁華的平安京城，眼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野呂麻衣心中立刻升起一抹驚喜之意。
沈淵雖然傳授了她修行之法，但也隻是在落雲觀建立的前幾日時間裡。
在傳授完基礎的修行之後，沈淵便離開了落雲觀，隻留下了白昭、黑白無常兩位上神教導眾人修行。
例如每日的早課，便是由白昭所負責。
這位妖聖轉世之身雖然對人族功法研究不深，但指點煉神之下的低階修士修行還是輕而易舉的。
這也就導致在那之後，野呂麻衣一直都未曾見到沈淵。
今日能夠再見到沈淵，野呂麻衣自是欣喜無比。
邁步走到大樹下，野呂麻衣向著沈淵小聲開口道：
“麻衣拜見無上道子閣下！”
在沈淵離開的這些時日裡，野呂麻衣從白昭口中得知了無上道子的威名。
出於尊敬以及心中的不確定，她也不再稱呼沈淵為眾神之父，而是改口稱呼為無上道子。
沈淵轉頭看向野呂麻衣，煉氣境的修為落入沈淵眼中，讓他不禁露出了幾分讚賞之色。
“不錯！”
沈淵評價道。
野呂麻衣自然知曉沈淵的意思，神色堅毅地回複道：
“謝謝道子閣下誇獎，不過這還遠遠不夠！”
“神祇們的強大並非是一朝一夕的，麻衣還需要努力才能掌控人類自己的命運。”
沈淵輕搖了搖頭。
“你所見到的那些大神、主神，無一不是修持了數千載的古老生靈。
想要在修為上超過他們，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做到。”
野呂麻衣臉上的振奮之色頓時一滯，卻聽到沈淵繼續說道：
“更何況現在的你隻是練氣之境，而且在這落雲觀內，眾神不會將你視作威脅。
可有朝一日我若是離開了，伱的修為也跨過煉神之境，他們必然會將你當做最大的威脅，會不惜一切代價殺掉你斷絕修行傳承。”
野呂麻衣眼中閃過了茫與然無助，沈淵所說的事情她這些時日根本未曾想過。
她本能地認為，沈淵會一直幫助她們，直到人族能夠真正擺脫神祇的圈養。
但沈淵終究不是瀛洲之人，能夠幫助瀛洲平定黃泉禍亂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又怎敢奢求沈淵一直留下庇護人族？
雖然知道沈淵已經幫助的夠多了，但麵對涉及人族的危險，野呂麻衣還是忍不住發出了疑問：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沈淵淡然一笑：
“我說過，我會教你們用人類的方式掌控一切，修行體係隻是其中的一部分。”
“在遙遠的大夏，洞天福地、四瀆龍宮、各大神係擁有著最為強大的修行者，但他們卻並不是那片廣袤大地的主宰。
真正統禦人族的，是掌控人道氣運的王朝！”
“人族為天地所鐘之生靈，人族聚集便有氣運加諸其身。
而能彙聚氣運引以為己用，庇佑人族抗衡外敵者，方為人道王朝。”
野呂麻衣下意識問道：“那瀛洲皇室”
“不過眾神操控的傀儡而已，又有何資格稱皇？”
“道子的意思是，想讓我們瀛洲加入大夏王朝，以此借助人道氣運抗衡眾神？”
沈淵輕搖了搖頭。
“大夏距離瀛洲數十萬裡，若無開辟空間通道的手段，橫渡海域需要極為漫長的時間。
更何況外海妖獸邪神數不勝數，橫渡海域風險不低，大夏縱有實力也是鞭長莫及。”
野呂麻衣似乎明白了什麼，向著沈淵鄭重一禮道：
“還請道子教我！”
沈淵露出欣慰的笑容。
“修行之法能夠強大自身，這隻是掌控命運的第一步。
而彙聚人道氣運庇護種族不受外敵所犯，才是真正的關鍵所在。”
“人皇諸界唯一，但人道王朝卻早已遍布諸天。
人道王朝的核心並非是人皇，而是在人道二字。
隻要能統合萬民，民心所向人道氣運亦可抗衡眾神！”
話音落下，此方天地似有所感，一道蘊含著煌煌天威的雷霆撕裂天穹，朝著沈淵轟然落下。
雷霆之中沉澱著此方天地古往今來所誕生的一切神祇，他們的意誌引動天地，與雷霆相伴發出震顫天地的怒吼。
他們統禦此方天地萬載時光，神道主宰了這裡的一切，人道不過隻是附庸罷了。
神道的意誌不會容許人道崛起，這一道天罰便是其證明。
“道子閣下！”
一聲驚呼從野呂麻衣口中發出，她試圖阻止那道降下的雷霆，可雷光之快又豈是區區一個練氣修士能夠阻止的？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恍若眾神之怒的雷霆落在了毫無防備的沈淵身上，大道仿佛都在此刻顫鳴。
就當那彙聚神道意誌的雷霆觸及沈淵身體的那一刻，雷霆之中的怒吼驟然化作哀鳴之音，那恐怖的雷霆頃刻煙消雲散。
恍惚間，野呂麻衣好似見到了象征瀛洲萬載神道意誌匍匐於沈淵腳下。
他隻是站在那裡，恍若神上之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