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寶和嘉寶意外扭頭,“二嫂,你沒去城裡嗎?”
她們現在也算是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天天吃豆腐腦。
隻是一樣東西吃多了,總會膩味,蓉寶嘉寶現在都不怎麼喜歡豆腐味了。
天天吃天天吃,誰也抵不住啊。
“你二哥去了。”豆腐都是在家裡做好的,今天就拿了五板過去,全賣出去能掙個六十多文。
連春兒把木盆放下,然後把三人都拎回去,小孩子千萬不能放任,不然趁大人不注意,她們就會往水邊走。
楊氏和趙老四都不在,她把幾人嚴厲訓斥一番,才回去洗衣裳。
大福媳婦端起木盆給她騰位置,連春兒也沒客氣,在另一塊大石頭上捶衣裳。
最近見不到太陽,河水冰涼,淌在手上能讓人身軀一顫。
連春兒的心境不免波動了兩下。
趙家從外麵看是一團麻線,但站在裡麵卻十分清晰。
她是新進門的媳婦,平日和婆婆大嫂很少見麵,更多是和吳氏相處,所以很多觀點看法不免就受到了她的影響。
吳氏說,人的一輩子不可能不犯錯,有過有改,才是常態。
趙老三趙老四小時候未必沒有錯,隻是那時他們年紀小,家裡的長輩又下意識的縱容,所以這點錯隻算在小孩頑劣裡麵。
吳氏和趙老頭看自己孩子不同,那是一種掏出全部仍嫌不夠的愛。
但趙老大趙老二是為什麼呢?他們是兄長,把關愛弟弟當成了自己的責任,這並不是應該的愛,世上除了父母,沒有任何人需要對另一個人負責。
一個碗裡的東西是有限的,有人多吃了兩口,有人就得少吃兩口,一天兩天,分飯的人還會覺得愧疚,但時間一長,這些付出好像就變成理所當然了。
哥哥就該照顧弟弟,大的就該讓著小的。
一個不算道理的道理,在所有人的默認下變成了天經地義。
趙老三趙老四那些快樂無憂無慮的童年,是吳氏給人低頭道歉換來的。在小孩挨打酣睡後,吳氏和趙老頭半夜點油燈,為賠給彆家的藥費發愁。
趙老頭氣不過,還想把自家混小子拎起來揍一頓,是吳氏心疼又痛苦的說,“打壞了還要拿錢治呢。”
趙老三兄弟倆六七歲時,整個上通村,應該是十裡八村就沒見過這麼調皮的孩子,趙老頭是真沒少打啊,棍子都斷了好幾根,都是吳氏撲上去攔住全部的怒氣。
男人性子急,氣性上頭六親不認,隻是受點皮肉骨就算了,要是傷到手腳,那可是一輩子的事。
吳氏淚沒少流,好不容易挨到孩子大了,這倆個膽大包天的小子居然敢自己一個人跑去縣城,那麼遠的路,一走兩個多時辰,路上都是山路小道,但凡有過路的行人起了歹心,一隻手就能把兩人拐走賣了。
村裡一些人還十分羨慕,說趙家小子有出息。
隻有吳氏和趙老頭都快嚇昏過去了。
吳氏有時都恨不得自己沒生這兩個小的算了,說不定能多活好幾年。
從這之後,趙老三趙老四身邊總會跟著一個人,那條進縣城的路,也是趙老大趙老二一步一腳帶他們走遍的。
有時走累了,趙老三趙老四就輪流在哥哥的背上歇息。
吳氏看著夕陽下幾人的影子,既開心又酸澀了,她在想,怎麼會有這麼懂事孝順的孩子,這麼好的孩子又都在自己家裡。
好孩子其實不少的,隻是很少有人能看的到,換成彆家,趙老大和趙老二這種牛葫蘆性子就是最不討喜的孩子,但在吳氏眼裡,他們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隻是人總是要長大的,小家變成大家,又分成小家,家裡的人多了,心思也多了。
有聰明的,也有笨的,有會掙錢的,也有本分過日子的,吳氏雖然告訴自己,家裡的規矩該是怎樣就怎樣。
但幾人的差距越拉越大,會掙錢的掙的越來越多,本分老實的越來越愛折騰,吳氏就意識到,這棵老樹該分叉了。
她從來不否認自己有私心,想要出息的孩子拉一下不出息的。
對於趙老大四人來說,他們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但對於楊氏來說,都是自己的兒子,她分不出遠近,貪心的想要所有人都好。
如果一個山珍海味,一個吃糠咽菜,吳氏是絕不可能眼睜睜看下去的,就算兒子不看在爹娘的份上,也得念哥哥的好,小時候給他們撐腰,背他們走路,那是一片真心。
她沒讀過書,也不認字,道理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的,自然有對的,也有不對的,那些矛盾和掙紮都在夜複一夜的月色裡破土重生再枯萎。
兒子姓趙,但媳婦是外姓人,她們在家裡的依靠是丈夫和子女,所以自然是為自己的小家打算,這一點誰都沒錯。
人可以小氣,可以自私,但不能貪得無厭。
張氏是踩在了吳氏的底線上,她每一次的折騰都是在消磨兩房之間的情分,人的感情是有限度的,就算是父母子女之間,做的過了,也會把人心傷透。
她對晴姐和趙大郎說的每一句話,將來必然成為這兩個孩子心裡的一根刺。
等心被紮透了,母子情分到頭了,兄弟姐妹之間也會漸行漸遠,包括趙老大——
一個不作為的爹,多年後,等趙大郎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會想,為什麼天底下父母都能做到的事,自己爹娘做不到,失望和恨會在時間裡凝聚成心結,終有一天會轟然爆發。
不過這孩子自小孝順懂事,就算再恨再怨,將來給爹娘養老他還是會伸手,但不能仗著孩子孝順懂事,就欺負他,冷落他。
吳氏說,這是不對的,她看著連春兒笑,“我幾個孫子裡麵,大郎沒有哪裡不好,孝順聽話懂事,重情義,心思豁達。但二郎那孩子像他四叔,從小就有主意,心思又正,知道他娘做的事不對,想糾正父母的過錯卻無能為力。根已經紮下去了,就算把樹枝全掰正了,底子還是歪的。”
連春兒趴在凳子上,側頭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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