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寶嘉寶也在一旁補充,“爹,我要吃茄子。”
“我要吃魚。”
“點了點了。”趙老四趕走兩隻嗡嗡嗡的蚊子,“再來一碟蜜糕,一壺梅子水,另要一份排骨藕湯,不放薑絲胡蔥。”
夥計是新來的,並不清楚老客的口味習慣,他照著掌櫃的吩咐提醒一句,“客官,這湯不放薑絲有些許腥味。”
趙老四抬頭,這才看到他是個新麵孔,便笑道:“你隻管與廚子講,他知道怎麼做。”
他這麼一說,那夥計就心裡有數,他抬頭把趙老四的麵孔記在心裡,這也是個老客,以後再見就知怎麼招待。
夥計趴在二樓欄杆上報菜名,下麵記菜名的夥計聽到不放薑絲的藕湯就猜到這兩桌客人是趙老四,但此刻生意忙,他抽不身。
等樓裡人少些,他才有空跟掌櫃講幾句話。
“趙四來了。”掌櫃的笑罵兩句,“聽說這小子要在縣裡開個小飯館。”
“趙四不是覺得酒樓累嗎?”
“錢難掙,這條街上一個醉香樓,一個花溪客棧,再有一個就是咱們這。”掌櫃一臉感慨,“肉就這麼多,後來的想吃飽了就得從彆人嘴裡搶,跟惡狼搶食,普通人可沒這本事。”
“那趙四能掙到錢嗎?”夥計身在曹營心在漢,甚至想到若日後趙老四的店裡需要人,他就立馬辭去這一份活計。
“他家又不往生意路上走,掙點小錢使使得了。”掌櫃微眯著眼,“城南那一塊人雖不多,但沒有一個兜裡沒錢的。”
“在城南啊?”夥計有點失落,但轉瞬又興奮起來,“那以後咱們要不要去捧場?”
“捧場?不把你一個月的薪水掏出來,小心趙四不讓你走。”
“給他放兩個炮仗,量他沒臉不請我吃東西。”
掌櫃心道,他要不是還要名聲,能把你的骨頭都舔乾淨,這做生意的人,沒一個不精明奸詐。
一個九、十歲就在縣裡混東西吃的小孩,綿裡藏針、佛口蛇心的人見了不知數幾。
更遑論那些藏在昭昭天日下的陰謀詭計,狠毒手段,人稍稍用心便能看個透徹。
這也就是老人常說,心大的人活的舒坦。
大家夥碰到天災,罵老天爺,罵狗官,罵先祖神靈,就是問不出一句,新建兩年的河堤為何碰到點暴雨就一朝坍塌。
天乾大旱,十裡八村的人為什麼都沒有餘糧。四處逃災,為什麼找不到一個容身之所。
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帶著怨恨死去,隻剩下一些走在浩浩長空下的可憐蟲。
他們看的透徹,觀的清晰,手無寸鐵更無能為力,隻身漂浮在大人物的棋局中,死生不由己。
楊文禮雙手撐在桌案上,淡然的瞳孔下是壓抑不住的憤怒,他手邊放著一封書信,裡麵詳細記載著沅陵府大澇的具體情況,以及……死去的官員。
安南縣被流民衝破,縣令王賢毅身死。
屋內隻有他一人,靜的可怕,寂的也可怕,門外傳來急雨敲打院落屋簷聲。
半合的窗口吹來一陣風,把那封信卷到地麵。
楊文禮驟然回神,他沉默良久,才緩緩彎腰,像是一個垂朽老者,壓下僵硬骨頭。
不知是紙張太薄還是人的手太抖,半天都沒撿起來,一像端重有禮的讀書人氣的把桌案上的所有東西一掃而下,就這還不解氣。
一旁的精致燈台也被推倒在地。
外麵的謝氏立即起身隔門問道:“相公?可是櫃子倒了?”
章和章義兩兄弟也奔跑而來,“爹,怎麼了?”
楊文禮單手無力的撐在桌上,話淡的像是井中水,“無事。”
屋外傳來推門聲,他的聲音再冷一個度,“不必進來。”
謝氏心一顫,慌亂的把手收回去,強笑道:“我方才煮了梨湯,給你送一盞進來?”
楊文禮也知曉自己失儀,語氣再次換成了以往的溫和,“多謝瑛娘,你放在外間,待會我出去喝。”
“嗯。”謝氏咬了咬唇,轉身間淚流滿麵。
她不是個笨人,家裡用不完的銀錢、欒城送的秋禮、那隻飛走再回來的鴿子。
他究竟在做什麼?他究竟想做什麼?不入仕為何要跟各地官員往來,章和章義又為何突然要去京城。
謝氏腦海中一片混沌,她的見識太少,很多事情根本猜不出來。
也許,也許這一切都是她太過敏感了,楊文禮再怎麼厲害也隻是個農家子,他能乾什麼?不過是好好培養孩子入仕舉官,出人頭地。
她用帕子將臉上的淚水汗水輕輕擦乾,剛一出門,細風裹著雨點鋪在臉上,讓人後背發涼。
書房裡的一片狼藉,楊文禮對窗佇立半晌,才開始將地上的東西一一撿起。
老天爺分外不給麵子,蓉寶一行人還沒到家,就漫天下起了大雨,趙大郎驅車將許靈桃跟許大郎送到家門口,白氏一聽見動靜就指使兒媳打傘來接。
門被推開一條縫,隨即又快速合上。
白氏不解的問一聲,“不是桃子嗎?”
這村裡還有誰家今日出門了?
許老大媳婦朝婆婆招手,“娘,你來看看。”
白氏還以為有啥大熱鬨,立即起身。
薄薄的窗口可以看見三個舉傘的人影,最前麵那個就是趙大郎。
路麵有較深的積水,他正探著身子往水裡放石頭,好讓姑侄兩個過來。
笨拙的辦法,但對小姑娘格外有效,許靈桃的嘴角微微上翹,從懷裡掏出一方手帕。
粉衣小姑娘一手撐傘,一手將手裡的帕子遞出去,小聲笑道:“你臉上有水。”
趙大郎的喉嚨動了動,把東西接下卻沒有還回去的想法。
春心萌動的少年郎,將這件東西有的藏。
趙二郎坐在車前,等趙大郎走近,他朝車內高聲問道:“四郎,咱們村的桃樹是不是開花了呀?”
“二哥,你.......”趙四郎欲言又止,想說你腦子是不是累傻了,這大秋天的,哪有桃花啊?
礙於長幼尊卑,他把這句話咽下,委婉道:“桃花春天才開呢。”
“哦,原來......”趙二郎的話在這裡停頓明顯,“春天才開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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