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書笑道:“你說的應該是文舉人,他的學問不錯,就是為人……”
他細細思索了一番,委婉道:
“為人太過刻板了些,先前觀瀾書院的院長親自請他去做先生,文舉人沒幾日便請辭下山了。”
趙六郎猜測道:“定然是這老舉人授課太過無趣,不得學生喜歡。”
陳留書忍俊不禁道:“恰恰相反,文舉人是覺得書院裡的學生都是“朽木糞土”,實在不可教也,才氣而拂袖請辭。”
趙六郎光是想像了一下嚴厲的文舉人指著他罵“朽木糞土”的畫麵就打了寒顫,這下子錢先生的身影頓時高大偉岸了起來。
文舉人在弄文巷很有名氣,陳留書自是十分了解,惋惜道:“我聽旁人說,文舉人的學問很好,但為人太過正氣,會試時文章用詞犀利直諷當今聖上,考官根本不敢把他的考卷呈上去。”
趙六郎嘴裡吸溜著麵,十分不信,“老舉人還有這樣的膽子?”
陳留書肅然起敬道:“文舉人自幼家境貧寒,家中還有一個寡母臥病在床,全靠他自小給人送信跑腿度日。正逢先帝推行各地官學,學堂不收束修。他便早上掙錢,下午進學堂念書。二十四歲考中秀才,三十歲得中舉人,可惜次年會試落榜。隔兩年當今聖上即位,頭一件事便責令拆除各地官學,文舉人極為不滿,會試策論通篇斥責聖上昏庸無能,要不是主考官憐惜他的才學,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早被人砍腦袋了。”
趙六郎吃東西的動作一頓,喃喃道:“難怪那文舉人總是對我挑鼻子豎眼。”
這麼艱苦的條件,不想著掙錢,還去讀書,這不是苦上加苦嗎?若不是真喜歡讀書,誰能硬生生的熬下來。
趙六郎兩碗麵兩個餅都吃完了,陳留書才吃了半碗不到,無奈道:“我平日都不用午食,今日實在有點吃不下。”
趙六郎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每日不吃午食不餓嗎?我一天若吃的少,半夜餓起來恨不得啃桌子。”
陳留書被他古怪的比喻逗笑了,“前幾年也餓,我便看書,看久了便習慣了不用午食。”
趙六郎聽的目瞪口呆,“這書還能喂飽人的?”
書能不能喂飽人趙六郎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今日被喂飽了,陳留書吃不下那半碗麵和一個餅都到他肚子去了,一時半會是不想著吃了。
趙六郎是個閒不住的人,在書肆看兩眼書又來找陳留書說話,聲音壓的很低:“你近日不用去學堂嗎?”
“我早就退學了。”
趙六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陳留書問他:“你什麼時候回家?”
“不清楚,得看我爹啥時候回去,他最近天天在外麵,我連他的麵都見不著。不過你放心,我到時回家就給你寫信。”
陳留書脫口而出道:“好!”
儘管他們的動靜很小,但還是讓旁邊的一人不悅扳起了臉。
趙六郎曉得自己有錯在先,就按捺心思不說話了,沒料到片刻鐘不到,外麵跑來一個文衫學子,大聲喊道:“徐度,知鶴院今天有座談會,快來看!”
趙六郎旁邊那人驚喜的一拍桌子,也大聲問道:“當真!”
趙六郎被打攪,不悅的冷哼一聲,瞪了他好幾眼,隻覺得這人怎麼這麼討厭,不讓彆人說話,自己又絲毫不顧及彆人。
徐度可顧不上旁的,把自己的東西草草一撿,就跑出去了。
書肆內擱筆合書聲不斷,又有幾人緊隨其後。
見此情形,趙六郎便好奇的問道:“知鶴院是什麼地方?”
陳留書也不太了解,“之前就是一個普通的院子,地處比較偏僻,並沒有什麼名氣。如今好像聽說裡麵住著的都是讀書人,不乏許多有名的潭州學子,租金很不便宜,比上好的客棧還要貴上一倍。”
“那座談會又是什麼?”
“跟詩會遊園會差不多,眾多才之士聚於一起,交談辯論學問。”
趙六郎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興致勃勃道:“我們也瞧瞧去?”
陳留書並不感興趣,但看他滿臉期待,也不好拂了興子,便也點頭同意。
這次知鶴院的座談會鬨的很大,不止各地的書生學子,就連好多不識字的百姓得閒也跑去湊一兩眼熱鬨。
這一樁事顯然背後有人在推波助瀾,不然就憑一群秀才舉辦的座談會,任座上再多聲名顯赫之輩,也不會鬨的人儘皆知。
趙六郎他們到的時候院子門口已經圍著很多人,大門兩側有兩個下人守著,隻有拿著帖子才能入院。
也有那種自持有些名氣的才子書生,報上自己的名字,待下人往院裡通傳之後,也被引入院。
趙六郎自然沒有這樣的本事,隻能在旁遺憾作罷。
陳留書不知如何安慰,隻得道:“座上並非都是有才之士,多為沽名釣譽之輩,舞文弄墨,沒有意思的很。”
趙六郎立刻眼睛亮閃閃的看向他:“你也去過嗎?”
陳留書雖然沒有什麼朋友,但一手好字力壓南陽學子,自然也受邀參加過一些詩會。
無非是東道主背著自己早已準備的好詩,等著宴會上的學子書生一番吹捧,傳個才華橫溢的好名聲出去。俗氣又爛套的把戲,唯有園內的美景和宴席上的美食還算堪堪入眼。
陳留書也隻去過一次,後麵的帖子便全部拒了,實在是不值一往。
趙六郎的性子本就直爽,就更不會喜歡宴上的彎彎繞繞,啞謎成峰。
聽到他說“也隻有吃食還算勉強能入口”,趙六郎便徹底沒了興趣,拉著他從人群擠出,興致高漲道:“我方才在路上瞧著一個食攤,香味能飄半裡地,東西肯定好吃,我們嘗嘗去。”
知鶴院的院子很大,足足占了**畝地,大家夥聽說有這種熱鬨,自然早早的有食攤小販在周邊兜賣東西。
那食攤是個賣餅的,餡料有三樣,乾筍雞絲、羊肉椒絲、鮮菜豆絲,趙六郎自然是每個都要嘗嘗。
攤位靠近知鶴院後門,他與攤主攀談時,餘光閃過一個分外熟悉的背影。
趙六郎還怕自己看錯了,又凝神走近了些。
陳留書走到他旁邊,好奇問道:“怎麼了?”
趙六郎麵色十分古怪,不自信道:“我好像看見我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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