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無言僵持,安靜的可怕。
楊是非心思急轉,腦海中一時閃過諸多猜測。
但,此人定然危險至極!
與此同時,他略微往後仰身,露出驚訝表情:“兄台怎會在此”
“...啊,隻是恰巧。”
樹叢中的黑衣人聲音低沉:“我是衙門的人,正在追捕附近的一名匪徒,這才潛伏於此。希望小兄弟莫要聲張出去,免得驚動惡徒。”
楊是非恍然點頭:“我不會聲張的。兄台多加小心。但不知...那惡徒身在何處”
“似乎就在洛府周圍躲藏。”
黑衣人聲音愈發沉重:“小兄弟近日可曾在周邊見過鬼祟人影”
“這...倒是不曾見過。”楊是非小聲道:“我前兩日剛到東城投靠洛府。”
“哦不知小兄弟和洛府有何關係”
“呃,此事不好多說。”
楊是非眼角餘光一瞥,在樹叢內隱約看見一絲銀亮寒芒。
是刀。
他渾身都冒起雞皮疙瘩。
在和平年代活了二十年,看見這等凶悍利器,自然便升起了危機感。
楊是非不動聲色,暗暗捏緊手中木棍,勉強扯起訕笑:
“兄台,你繼續忙,我不打擾你。”
說罷,便想翻身下牆離開。
——鏘!
刀鋒驟然撕開樹叢,霎時斬來!
楊是非屏住呼吸,寒意仿佛在渾身炸開,下意識後仰閃開鋒芒,雙腳蹬牆借力彈出數丈開外。
待手忙腳亂的翻滾在地穩住身形,他連忙再抬頭看向原處,赫然見黑衣人飛身躍來,當頭再砍!
“臥槽你——”
楊是非的怒罵還沒說完,便匆忙起身再躲,刀刃幾乎擦著額頭斬在地麵,沙塵驟揚。
而黑衣人見兩刀未果,似乎有些驚訝般輕咦了一聲,但手中刀鋒卻絲毫不停,轉腕踏步,身法極快地逼近而來。
楊是非左閃右躲,不斷驚險避開鋒芒。同時腳步急退,順手抓起沿途的木架竹筐胡亂扔出。
但黑衣人攻勢卻更是淩厲凶狠,連綿刀法輕易掃開障礙,在月下接連橫掃斜劈,刀光閃爍不定。
呲!
楊是非踉蹌著朝後打了個滾,隻覺肩頭一陣火辣刺痛。
他來不及喘口氣,立刻抓起地上一把土用力甩出。
“哼!”
黑衣人橫刀一揮,將灑來的塵土揮散大半。正要趁勢追擊,卻見楊是非竟已退開十來丈有餘。
見此情形,其攻勢略微一頓,雙眼不禁微微眯起,心頭暗道古怪。
這小子,腳步虛浮散亂不似學過身法,慌張失措的架勢更不像習武之人。但身子骨卻好的匪夷所思,竟能靠著純粹的反應接連避開死局。
這是哪來的怪胎
“呼——”
楊是非眼神戒備,小心翼翼地站穩腳步。
眼下心跳極快,耳邊似乎都能聽見鼓動的悶響。
但在此刻,他竟感覺不到生死之際的驚慌,頭腦反而莫名無比清醒。原本在體內安安分分的寒氣,如今更是急速流轉,化作源源不斷的力氣充盈全身。
楊是非很快發現了自身變化,但來不及細想,沉著臉開口道:
“我應該沒招惹過任何人。”
“你住在此地,還想撇清關係”
黑衣人冷笑一聲,提刀直指而來:“區區淬體,以我內修殺你不過一刀。”
楊是非頭腦清明,立刻意識到此事與隔壁洛府有關,自己怕是被無端卷入其中。
但危機迎麵,他不得不再抽身飛退,一躍跳向圍牆,同時頭也不回的反手扔出木棍。
“小子,哪裡逃!”
黑衣人雙目含煞,粗壯雙掌捏緊纏布刀柄,身形快若黑影奔襲。手中長刀迎風輕抖,嗡鳴作響,輕易格開飛來的棍子,鋒芒如一輪彎月般奮力斬向後背。
可就在此時,楊是非卻踩住圍牆反向一蹬,魚躍出水般淩空翻身,險之又險地擦著刀鋒而過。
不等黑衣人轉刀回擊,他在半空中眼疾手快掐住對方的麵骨,腰腹猛然發力順勢旋身,一記膝頂狠狠撞在其後腦處。
嘭!
隻聽得一聲悶響,黑衣人頓時痛呼一聲踉蹌前撲,身形搖晃。
楊是非落地勉強站穩,忍住膝上疼痛,雙目血絲漸起,飛奔上前掄拳就是一頓猛砸。
砰砰砰!
一記記重拳不斷落下,砸得黑衣人悶咳不止。
但或許是感覺到了性命之危,原本還暈頭轉向的黑衣人猛地回身一刀橫斬。
這一刀斬得極快,楊是非都沒反應及時,隻下意識抬起右臂——
下一刻,兩人的神情卻皆是一愣。
刀鋒斬入血肉,卻是僅此而已。
黑衣人眼中滿是不可置信,自己練了這一刀十年有餘,殺人無數,本以為這刀起碼能斷了此子一條手臂,可手感卻好像砍中精鐵,反而震得他虎口生疼,險些沒抓穩刀柄。
而楊是非此刻更是感覺不到疼痛,隻瞥見血漬在衣袖浸染開,隨之而來卻是匪夷所思的冷靜,仿佛化作一台精密機器,隨著齒輪轉動,往日的道德禮法被儘數扯碎,極為縝密的殺人技法在腦海油然而生。
下一瞬間,他扭轉被長刀砍傷的右臂擒住對方,一腳掃中對方後膝令其跪倒,同時提膝強行撞飛手中長刀,再握緊左拳奮力捶在黑衣人的後腦勺上。
接連直擊要害,對方不禁發出痛嚎,反而是被激起血性般一記後蹬腿,重重踹中胸腹。
楊是非咬牙繃著全身退出數丈,鞋底在地麵劃出兩道痕跡。
他隻覺一口腥澀在喉頭泛開,胸腹悶得發慌,可隨著寒氣流轉,這股不適已迅速消退。
而不遠處的黑衣人正搖晃站起,恨恨瞪來一眼,儼然轉身欲逃。
“草!”
楊是非見狀心頭一陣發狠,雙腿肌束驟繃,提起氣力飛奔追去。
生死搏殺之際他考慮不了更多,但對方的那個眼神...絕不能任其離開!
雖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來曆,可要是讓其輕鬆脫身,將來定會有無窮無儘的麻煩找上門!
“彆想走!”
形勢已然逆轉。
黑衣人聽見身後爆喝,更是又驚又怒。
想自己在東城一帶也是頗具名望,又何時這般狼狽!
他剛剛跳出圍牆,一回頭,就見楊是非同樣飛身躍出,一拳迎麵砸來。
嘭!
兩人拳掌相撞,悶聲震響。
黑衣人連退數步,一陣吸氣,隻覺手臂發麻的厲害。
而楊是非更是不依不饒般快速逼近,提拳就掄。
隻聽得一連串悶響,兩人雙臂交錯晃動,拳掌交替,竟是開始了見招拆招。
但不過數回交鋒,黑衣人就被打得節節敗退,在臉上挨了兩拳之後,他幾乎快被徹底打蒙了。
這到底是什麼鬼!
他根本無法理解,眼前這沒有一絲一毫武藝傍身的年輕人,究竟是哪來的強橫體魄。而且完全不懼疼痛、不曾膽怯,簡直將快準狠三字發揮到了極致,每一拳都招呼著要害而來。
這哪是什麼不學武的普通人,分明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嗜血瘋子!
待兩人雙拳正麵硬撼一擊後,雙方都紛紛後退數步。
“慢著!”
黑衣人急切大喊出聲,抬手製止了再戰。
楊是非腳步驟停,臉色陰沉:“什麼意思”
“你和洛府是什麼關係。”
黑衣人喘了幾口粗氣,額頭上冷汗直冒:“我們之間可能有誤會。”
楊是非心中一動,故意道:“我和洛府毫無關係,隻是剛剛租住於此。”
“當真是誤會!”
黑衣人強忍雙臂劇痛,連忙抱拳:“好漢見諒,我以為你是洛府的人,情急之下方才出手。剛才多有得罪,在下會重金賠償。”
說著便從懷裡掏出了一錠銀子甩了過來。
楊是非側身避開銀子,並未用手亂接。
見此情形,黑衣人也隻當他太過謹慎,又掏出一個小瓷瓶放到地上,再度抱拳:“這是在下的療傷藥,兄台塗抹在右臂傷口數日便好,等事後在下會登門道歉。”
“我剛來東城,不知你們之間的恩怨。”
楊是非冷聲道:“到底是何血仇,方才讓你深夜造訪,意圖取洛府中人的性命”
“兄台消消氣,我也並非是前來索命的。隻是這洛府伸的手太長,所以才特意前來敲打敲打。”
黑衣人扯起嘴角訕笑兩聲:“怎料剛好撞見了兄台,起了誤會。”
還好,穩住此人了。
見楊是非垂下雙臂,黑衣人眼底隱隱有厲色閃過。
此人定然與洛府有著深切關係,不然決計不會住在這棟宅邸。現在停手開口,想來也是為了套自己的話,一旦問完必會出手滅口。
但對自己來說,是個絕佳的好機會。
他暗暗瞥了眼身後,兩人跳出院子追打了一段路,距離洛府已是不遠。
隻要自己能順勢躍入洛府,擒住洛家小姐,便可反過來製衡這詭異莽漢。
想到這裡,黑衣人很快又掛起滿臉慚愧:“兄台剛才那番拳腳實在厲害,我現在還有些頭暈眼花。如今得先回去好好養傷,就不再多叨擾兄台。”
說著,便恭恭敬敬得行了一禮,這才轉過身去作勢離開。
呼——!
霎時間,身後風聲驟響!
黑衣人幾乎同一時間抽身狂奔,一腳踏在洛府外牆,隻輕輕一點便淩空翻身進了府內。
楊是非見一拳偷襲不成,也是緊隨其後跳進洛府,心頭驟沉。
雖然洛大小姐有女鬼這層身份,但究竟能不能打還是個未知數。這絕命匪徒要是不顧死活發起瘋來,興許還會傷到洛府另外兩位不知是人是鬼的侍女。
思考不過一瞬,楊是非眼見洛府內亮起燈火,隱約有身影快步走出,便知要快刀斬亂麻。
他猛地踏地一蹬,周身寒氣好似儘數爆發,卷起一陣狂風,以極快速度橫空掠過了庭院花壇。
黑衣人腳步未停,但卻隱約感覺到一絲令人膽寒的殺機,下意識錯愕回首,楊是非那張猶如惡鬼般陰冷的臉龐就映入眼底,還來不及側身閃躲,一記拳頭好似重炮般轟在了側臉上。
“噗!”
黑衣人被一拳打得騰飛而起,筋骨碎響,整個人在半空轉了三圈後砸落在地,灑出一串血痕。
“呼...呼...”
戰況驟止,楊是非垂下揮拳的右臂,鮮血沿著拳頭滴答淌下。
他呼吸急促,怔怔看著躺倒在地死活不明的黑衣人,又看了眼自己青筋暴起的拳頭。
隨著勝負分出,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可心底卻升不起殺人後的反胃與難受,甚至心頭一片平靜如水,愈發怪異。
是體內這股寒氣,對自己做了什麼
“...楊公子”
略帶疑惑的輕咦聲響起,引得楊是非抬頭望去,就見洛小姐與檀香出現在大堂前。“你這是...”
“正好遇見此匪徒深夜窺探洛府,意圖不軌,便與其起了衝突。”
楊是非深呼吸了一口氣:“不料此人想強闖洛府對各位出手,我就...下手重了些。”
他晃了晃腦袋,突然發現體內寒意竟如潮水般褪去,疲憊感遲來一步湧上心頭,眼前視線都變得有些模糊。
洛小姐攏著披帛快步走來,看了看地上生機漸散的黑衣人,又將目光轉回楊是非臉上。
“檀香。”
“在。”
“快帶楊公子回屋,去準備療傷藥。”
洛小姐迎著楊是非愈發模糊不清的視線,微抿粉唇:“多謝楊公子。”
“見義勇為,可得給點報酬啊...”
楊是非暈暈乎乎的,也不知自己怎麼說出了這番話,接著就被檀香攙扶著去了一間空房。
“......”
寒風撫過庭院,燈火儘熄,更顯陰森。
洛小姐安靜立於原地,如同幽夜孤蓮,默默注視兩人背影離去。
片刻後,她微抬皓腕,清冷開口道:“茉莉,煉了此屍。”
“好”
夜幕下隱約響起一聲懶散回應。
而在下一刻,原本躺倒在血泊中的黑衣人四肢漸扭,能清晰聽見一聲聲骨折脆響,整個人仿佛被一股恐怖的外力擠壓、折疊,直至被徹底揉捏成了一團肉球,鮮血也儘數滲入了地底縫隙。
一團陰森火焰倏然燃起,將肉團吞沒。
幾息後,庭院內再度恢複乾淨整潔,不留一絲痕跡。
一抹幽影浮現在洛小姐身旁,口吐人言道:“那個男人要怎麼辦呢”
“彆害他。”
洛小姐一臉淡漠:“此人不錯。”
“確實不可以貌取人,瞧著白白淨淨,搏殺起來卻這般勇武凶悍。”
幽影笑了笑:“但那隻‘靈貓’那天好像做了點手腳,楊小哥應該是瞧見了小姐的本相。當時與小姐聊天的時候,隻是在故作鎮定。”
洛小姐嗯了一聲,臉色淡然依舊。
“我看得出來。”
“那小姐的意思是...”
“此人,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