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陽南郊,張遼駐地。
北岸戰報傳來之際,一起來的還有曹操的軍令:議論軍事者立斬。
對於軍中吏士的各種議論,張遼也不是很喜歡。
受限於情報不足,軍中吏士的議論,往往偏離真相,
其中種種猜測,又都是吏士們切身利益為主導,做出的主觀猜測。
張遼的部隊這幾年變化不大,多是老人,比較純粹。
以曹操如今掌握的兵力來說,還不足以完成大整編。
也隻有吞並河北後,突然得到十餘萬的在籍兵員、降兵後,曹操才有操作的餘地,將降將的部隊洗練一遍。
所以官渡結束的這兩年時間裡,曹軍各部結構尤其是降將,多數掌握舊部。
曹操也隻能在配兵過程中,給這些降將增加錯役製度下征調的士兵。
比如張遼,麾下軍隊就三種成份,第一是舊部;第二是配屬給他的其他外州降兵,第三才是錯役製度下,家屬被地方軍屯控製的士戶兵。
前兩種士兵會隨著年老、生病、陣亡或者逃亡而不斷折損,曹操又持續補充士戶兵。
所以時間越久,這些降將的獨立性越弱。
張遼還好一些,舊部折損輕微,算上其他降兵、士戶兵,張遼出征時能補員到三千人。
若是戰爭結束,遣散士戶兵,那張遼身邊隻能剩下千餘人。
徐晃這裡的比例更誇張一些,楊奉等人的軍隊被拆解的七零八碎,留給徐晃的本來就不多。
官渡期間,徐晃乾的又是敵後斷糧的工作。
所以徐晃被洗的很乾淨,幾乎隻剩下朝廷配屬的其他降兵和士戶兵;正因為這樣,徐晃出征之際,進行各種配兵後,往往能達到五千。
從配兵上來說,現在的曹軍與江東軍類似;每個將軍、校尉除了本部兵外,還有額外的配兵。
曹操這裡是用其他降兵、士戶兵充當兵力池;江東方麵兵力池中以征募兵、收編的山越兵、豪強兵充當兵力池。
但區彆也很明顯,曹操還活著,隨時可以調整配兵方案;未來如果一口吞掉河北,得到十幾萬兵力的補充,就能全麵調整軍製。
而江東目前的配兵製度是孫策生前做出的各種臨時調整,孫權缺乏威望,無法改變授兵製度。
孫權隻能熬時間,等被授兵的將校老死、陣亡後,才能拿回這部分兵力和‘編製’。
此刻,在錯役製度下,張遼發動兵變的難度較大;徐晃則完全沒有兵變的機會……除非敵兵進圍,可以借敵兵的勢。
否則徐晃敢易幟,他運氣最好的情況下,麾下士戶兵也會逃亡大半。
所以唯一一個能隨時兵變、易幟的是河內郡守劉勳。
他麾下從始至終都是千餘廬江上甲,就劉勳的指揮能力和戰績,曹操不可能將寶貴的士戶兵配屬給劉勳。
聽聞曹操在黎陽大敗,劉勳立刻坐不住了。
他受到的鉗製最小,袁術敗亡後,劉勳又短暫的稱雄江淮之間。
不是那段稱雄一方的經曆讓他野心滋生,而是這段經曆讓劉勳不敢相信曹操。
連袁尚都打不過,又怎可能打得過關中虎狼之兵?
劉勳出身琅琊,對道眾相關的信息比較敏感。
他現在很懷疑曹軍體係內青州兵的真實立場,青州兵如果造反,錯役製度將失去最終的那塊壓艙石。
錯役製度被打破,曹操一族豈能善終?
例如此刻,劉勳就懷疑調他們這些降將、降兵來濮陽一帶,就有預防、鎮壓青州兵的意圖。
青州兵規模太大了,分屯於巨野澤北部區域,十七八萬戶,輪番服役,曹軍體係內隨時都有三四萬左右的青州兵服役;餘下還有六七萬青州兵等待替換。
青州兵對曹操的忠誠並沒有那麼牢固,呂布爭奪兗州時,大多數青州兵駐屯據點就選擇了中立觀望。
官渡之戰初期,曹操可以囂張的主動渡河,又與袁紹進行決戰,隻是運氣不好戰敗。
這次戰敗後,曹操隻能固營堅守……原因就是最初支持曹操的青州兵,見曹操決戰失利,就成了中立方。
青州兵存在一種高於鄉黨、宗族的組織關係,這種組織關係的存在,讓青州兵始終保持著半獨立地位。
哪怕青州兵要脫離曹軍指揮序列,也沒人敢鎮壓,鎮壓就等於翻臉,將青州兵的行為歸類、定性為叛亂。
遇到苦戰,青州兵不肯進攻,曹操也拿這些人沒辦法。
從始到終,青州兵與曹操都是一種合作關係。
這個合作過程裡,青州兵獲得了一塊受漢室朝廷認可的耕屯區域,也能保留武裝和太平道信仰。
曹操控製著這些青州兵,本身就能獲得巨大的威懾力。
而現在,劉勳覺得青州兵已經不是曹操能控製的了。
含著做大做強的心思,劉勳邀請張遼出營麵談。
原野之上已有一層嫩綠,見張遼帶著人出現,劉勳也是鬆一口氣,這證明自己的猜測就算有錯,也不會錯的太離譜。
至於附近駐屯的徐晃,他不準備接觸徐晃,徐晃是個缺乏自由的人。
除非青州兵全麵反叛,當錯役製度崩潰瓦解時,徐晃才有反客為主,奪取軍隊真正控製權的機會。
在此之前,誰抓住徐晃麾下士戶兵的家眷,那誰就擁有真正的指揮權。
“曹公略有小挫,以我對曹公的了解,必然會集結兵馬再戰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