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筂像是睡著了,沒有回答他的話。
不知道是因為身體虛弱還是彆的什麼緣故,孟筂的話很少,不是發呆就是昏睡。沈延習在她的麵前第一次有了無所適從之感,無論說什麼都是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刺激到她似的。
孟筂其實並不需要人陪,她更想要獨自一人呆著。可她很清楚,在這時候,他們都不可能讓她獨自呆著。如果在幾人之間選擇,她更希望陪著她的事沈延習,並未再讓他走。
但在傍晚時,沈子業還是過來了。他同沈延習兩人見麵,誰對誰都沒有一個好臉色。大概兩人誰都不會想到,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牽扯在一起。
兩人處在同一個空間裡沈延習十分不自在,他擔憂的看著孟筂,輕輕的叫道:“阿筂……”
孟筂知道他忙,哪裡能自私的將他一直留在醫院,勉強的笑笑,說:“你回去吧,我沒事。”
沈延習知道,她和沈子業之間的事兒自己無法插手,低低的讓她有事給自己打電話,看也沒看沈子業一眼,關上門走了。
他走後病房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沈子業脫掉外套丟到了一旁,走到了病床前,問道:“吃晚餐了嗎?”
孟筂點點頭,輕輕的說了句吃了。她不願意說話,閉上了眼睛。
沈子業也沒有再說話,在一旁坐了下來。病房裡燈光熾亮,他看了看床上閉著眼睛的女孩兒,她的臉色蒼白,身上已經失去了往昔的活力,整個人被悲傷包裹著,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他的心裡沉甸甸的,伸出手去,輕輕的替她撥了撥額前的劉海。才剛從外邊兒進來沒多久,他的手指微涼,孟筂不自覺的繃緊了身體。
沈子業很快就收回了手,他自然知道她沒有睡著,輕輕的說道:“阿筂,我和你爸爸商量過了,等你畢業我們就訂婚吧。”
他的語氣格外的柔和,孟筂聽到這話不由自主的睜開眼睛來,怔怔的看著他。這完全不像是她所認識的沈子業了,他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裡,他很少會說什麼甜言蜜語,更彆提說許諾了。
這樣的他讓她陌生不已。
她以為她會高興的,但卻沒有,她並沒有一點兒高興,心裡反倒是湧出了酸澀來。她想要張口說點兒什麼,嘴唇蠕動了一下什麼都沒有說,就那麼呆呆的坐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許久,她才輕輕的應了一聲好。
她在醫院住了三天就被接回了家,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態,暫時不合適回學校裡。孟其元擔心她會反對回家,還打算讓沈延習去做說客的,但事實上她什麼都沒有說,聽到要接她回家也沒有任何反應。
隻是這樣兒反倒是更讓人擔心,孟其元想找心理醫生同她談談,但並不敢提起,隻等著合適的時機再提。
回到家的孟筂多數時間都是呆在自己的房間裡,孟其元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在家裡的時間多了起來,但父女之間並無什麼交流。隻有沈延習過來,才會叫她到院子裡坐坐走走。
沈子業也偶爾會過來,但過來的時間並不多,倒是會時不時的送些小玩意兒或是吃食到家裡來。
這天下午,孟筂在書房裡看書時孟其元走了進來。她是聽到了聲音的,但並沒有任何反應,仍舊盯著手中的書本。
夕陽西下,柔和的光暈下,孟筂拿著書的手纖細蒼白,甚至能看得見若隱若現的青色血管。
孟其元的心裡沉甸甸的,他略站了會兒,走到了孟筂的對麵坐下,開口說道:“阿筂,爸爸想和你談談。”
孟筂默不作聲,仍舊沒有任何反應,隔了會兒才放下書,抬頭看向了他,等著他開口。
孟其元是有許多話要說的,但對上女兒漠然的目光,那些話就此哽在了喉嚨裡。他低下了頭,開口問道:“子業同我說了你們之間的事,你想要和他訂婚嗎?”
雖然都是姓沈,但他並不認為沈子業適合女兒。他的城府極深,這次回平潭來,顯然是來者不善,他當然不會放心女兒同他在一起。要是在以前,他一定會反對到底的。但現在,在經曆了她這次入院後,他已彆無所求,隻要她好好的就好。
他到現在仍是無法忘記那天在醫院裡見到她時她毫無生氣的樣子,而這一切,有很大部分都是由他造成的。
孟筂沉默著沒有說話,孟其元等不到她回答,也未再問下去。他抬頭想摸摸女兒的頭,但還是沒有敢伸出手去,沒有打擾她,輕輕的起身出了書房。
他走後孟筂仍舊呆呆的坐著,直至滿室的黑暗將她包圍,她才回過神來。
身體早已坐得發僵,她剛打算活動一下身體,書房門又被打開來。這次來的人是沈延習,他嘀咕道:“天都黑了阿筂你怎麼不開燈?”
他順手將燈打開,刺眼的燈光孟筂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他也不問她在這黑漆漆的坐著乾什麼,笑著說道:“不餓嗎?下樓吃飯吧,陳阿姨做了糖醋排骨紅燒肉,聞著就挺香。”
孟筂隨著他下了樓,本以為她父親在家的,但樓下卻不見他的身影。阿姨說他臨時有事出去了,於是這頓飯就隻有她和沈延習兩人。
她的胃口仍是不怎麼樣,看見油膩的東西就犯惡心,東西吃得也不多。
飯後沈延習帶著她在院子裡散步,說著些學校裡雜七雜八的事兒。兩人圍著院子走了一圈,他突然開口說道:“阿筂,你要不要見見心理醫生?”
孟筂一怔,隨即淡淡的說道:“我沒生病,見心裡醫生乾什麼?”
她不願意是意料之中的,沈延習乾乾的笑了笑,說道:“不是生病才需要看醫生,唔,我的意思是說你可以同他聊聊天……就像朋友一樣。”
他說得小心翼翼,邊說著邊去觀察孟筂臉上的神色。
孟筂不知道這是他的意思還是她父親的安排,想也不想的拒絕,說:“我不喜歡和陌生人聊天。”話說到這兒她頓了頓,說:“我已經沒事了,周一就可以回學校了。”
沈延習知道她並不想呆在家裡,如果不是身體實在不適,她不會回到家裡來。他雖是和她從小一起長大,但她的倔強卻超出了他的預料,他在心裡歎息了一聲,抬手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微笑著說:“好,到時候我過來接你。”
孟筂很快回到學校,日子同從前一樣,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最大的變化是沈子業時不時的會給她打電話,或是問她學校裡的生活,或是閒聊幾句。兩人之間的聯係突然變得多了起來。
開始兩人也許都有些不習慣,但隨著打電話的次數多起來,漸漸的習以為常。
周末,沈子業再中午時打來電話,問她在乾什麼,讓她出去,他帶她出去吃飯。
他早已等在了學校門口,天氣冷了起來,他穿了一件鐵灰色的大衣,一手夾著煙抽著漫不經心的抽著。
無論何時他都是顯眼的存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孟筂一眼就看到了他。她快步走過去,他也看見了她,掐滅了手中的煙頭,微笑著問道:“冷嗎?”
孟筂已經穿上了毛衣,搖搖頭,說道:“還好。”
他的車就停在邊兒上,兩人上了車,他遞過來一盒餅乾,說道:“先吃點兒點心墊墊,同事推薦的,都說還不錯。”
孟筂接過,說了句謝謝後打開來。她自己先嘗了一塊,餅乾酥脆並不甜膩,入口即化,還挺合她的口味。
她很快又撿起了一塊,遞到了沈子業的嘴邊,說:“你也嘗嘗。”
沈子業明顯的怔了一下,微笑著應了一句好,咬住了那餅乾。
他們像小情侶之間一樣約會,吃飯後去逛街看了電影,沈子業再將孟筂送回學校。
也許是酒後事件給了他留下了陰影,他沒有再讓她到他那邊去。他有著強大的毅力和自製力,一向驕傲自負,哪裡會容許再有意外情況發生。
孟筂最近動得少,周日時沈延習打來電話,約她去打羽毛球。絮絮叨叨的讓她要多鍛煉,否則天氣冷起來很容易就生病了。
孟筂怕他嘮叨,本是還猶豫了,這下趕緊應了下來。
她過去時沈延習已經到了,大冷天的他還穿著球衣,已經和人打了會兒了,見著孟筂就招手讓她過去。
兩人以前也沒少一起打球,孟筂的技術雖是還在,但到底身體還虛,沒打幾局便滿身是汗氣喘籲籲了。沈延習卻並不放過她,兩人打了一個多小時才結束。
運動後雖是出了滿身的汗,但身體卻像是輕鬆了許多,也清空了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兩人坐在椅子上喝了水,孟筂想起好久沒有問他工作室那邊的事兒了,看向了他,問道:“最近工作室那邊怎麼樣了?忙不忙?”
沈延習懶散的靠在椅背上,說道:“不怎麼樣,我也不想乾了。”
孟筂吃了一驚,說:“為什麼?沒有再接到活兒嗎?要不要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延習給打斷,他自嘲的笑笑,說:“你能幫一次兩次,能幫一輩子嗎?而且也不好一直麻煩彆人的。”
他的語氣裡帶了些惆悵,喃喃的說:“也許我爸說得沒錯,我就不是這塊料。除了吃喝玩樂什麼都不會。”
孟筂最怕的就是他一蹶不振,趕緊的說道:“創業本來就很難,一次不行可以再來一次,你沒聽過前幾屆師兄的事兒嗎?創業了無數次,直到去年才成功,現在可是業內新秀呢。”
沈延習笑笑,說:“是是是,你等著吧,等哥發財了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孟筂笑著應了好,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馬上就麵臨畢業了,總不能一點兒打算都沒有。
沈延習唔了一聲,說道:“暫時還沒想好,你呢?你不是準備考研嗎,有信心嗎?”
孟筂低下了頭,隔了會兒後說道:“我想出國留學,已經在開始準備了。”
沈延習嚇了一大跳,問道:“孟叔叔知道嗎?”
“還沒有告訴他,但他一定很樂意我出去。”她的語氣裡帶了幾分自嘲,不聽話的女兒要出國去,她父親恐怕隻會長長的鬆一口氣吧。
沈延習自是知道她的意思,他看著她,麵色複雜,想替孟其元辯解幾句,可如果他站到他的立場上,孟筂如果要出國留學,他肯定也是樂見其成,於是沉默了下來。隔了一會兒才問道:“這是沈子業的意思嗎?”
他不明白她怎麼就突然想出國了。
孟筂聽到他的話有些無奈,說道:“為什麼這會是他的意思?是我自己想出去的,他也還不知道。”
說到後邊兒她的語氣變得淡了起來,低下了頭。
沈延習愣了愣,說:“可你們……”最難經受考驗的就是異地戀,何況她還是出國。
“我也應該有我自己的生活不是嗎?”孟筂微笑著看著他。
有那麼一瞬,沈延習像是看到了以前的她。他愣了楞,笑了起來,憐惜的拍了拍她的肩,說道:“對,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生活。”
他很樂意看到這樣的孟筂,但心裡又生起了擔憂來,看得出來,她很在乎沈子業,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出國留學。而且,這事兒她從前從未提過。
他還想再問點兒什麼,但孟筂已經站了起來,說道:“走吧,好餓,去吃東西。”
運動量大人也餓得很快,她的肚子已經在咕咕叫喚了。
她看起來很正常,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沈延習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使勁兒的甩了甩頭,站起來追上去,絮絮叨叨的問道:“對了,你想申請哪所大學,要不要我幫你參謀參謀。你還記得嗎?高中時我媽也準備送我去留學的呢。”
以前的時光總讓人懷念,孟筂的嘴角浮現出淺淺的微笑來,兩人說著話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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