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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演戲!”
“這是作秀!”
姚府上,周青臣將姚家的地板踏地咚咚響動。地板上的席子都跟著在震動。
周青臣雙眼猩紅,“陛下這明顯是偏私,這季布和劉季二人,沒有絲毫的功勞,就被提拔。陛下聽說有人在非議季布,竟然和季布一起演戲。這簡直是赤裸裸的偏袒季布。”
“可是居然還有人誇讚季布,說他耿直,說他有氣節。”
周青臣氣憤地拍著自己的胸脯,“就季布這樣的布衣之身,書沒讀過幾本,也配講道義二字。”
“誰不知道,這大秦帝國,能擔得起忠義二字的,隻有姚上卿您了。”
姚賈搓著自己剛剛吃完了鮑魚圓滾滾的大肚腩,慵懶地望著周青臣。
“這鹹陽城誰不知道,陛下繼位之時,就我們兩出力最大。”
周青臣振振有詞,仿佛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姚廣在一旁隻覺得羞愧,跪坐在邊上望著席,想要說點什麼,但是不知道說什麼。
姚賈也慢慢地聽不下去了。
“好了。停下來吧。”
姚賈隻用了極庸常的語氣,周青臣卻很快安靜下來,仿佛對方發出了什麼蓋世鍾鳴。
姚賈托著腮,“唉――陛下怎麼就這麼不聽勸呢。我聽說右相王綰為了這些事,在此之前親自去告誡過陛下。”
“可是呢,陛下非但沒有聽進去,轉頭就給劉季、季布封了都尉。”
“在陛下的眼裡,我們這些人,都是些老家夥了,用過就可以隨手丟了。”
姚賈慢慢說著。
周青臣頓時兩隻眼珠亮閃閃的,閃著狡黠的水光,“上卿,陛下這樣下去可不行。要不了多久,滿朝文武都是年輕人,我們這幫老家夥往哪裡去啊?”
姚廣一聽到年輕人二字,那是心潮澎湃啊。
姚賈望了望自己這兒子,“阿廣,你先出去。”
“唯。”姚廣突然間變了一個人,十分乖巧順從地走了。
室內隻剩下姚賈和周青臣兩個人了。
自從趙高這個大腿沒了,嬴政徹底倒台了,李斯被趕走了。
這姚賈和周青臣兩個人就成了落難兄弟,緊緊地抱團在一起。
“我聽說,陛下讓廷尉蕭何、尚書令陳平,還有那個死胖子張蒼幾個人一起將那些空出來的宅院和田地收回府庫,重新劃分。”
“結果那蕭何,他居然把肥沃的良田分給了鹹陽城邊上的無地庶民,還給了傭耕者田地,甚至於對一些在鹹陽刑滿釋放的刑徒,也給予了補貼費,讓他們回家。”
“居然把那麼好的田,那麼多的錢分給目不識丁的庶民,這不是造孽嗎?”
周青臣的話語,立刻引起了姚賈的反感。
他過去也是庶民啊。
“陛下想要實現大治,沒有蕭何,也會製造出一個蕭何,以試圖實現天下大同的心願。這是二世備受朝中賢臣支持的根基所在。”
“你不會要趕在這個節骨眼上,因為這種事鬨事吧,小心被蒙毅彈劾。”
周青臣的喉嚨裡仿佛被什麼東西給噎住了,他呆了很久。
四十年前,周青臣十歲的時候,也想過要讓天下太平,讓庶民都過上好日子。
但是很快,他就醒悟了。
“這怎麼能救得了呢。今天你給他們分地,明天他們還是要轉手送給彆人。庶民窮苦,是因為貪婪。得到了田地,就想要做大官,就想要做富豪。”
“這才是人之本性。國家禍亂的根源就在於,讓這些底層螻蟻們吃上了飽飯,使得他們有力氣、有閒暇思考彆的事情。”
“上卿,您彆忘了。這才是我秦國百餘年來的治國之道啊!”
“這才是太上皇帶領秦國滅掉六國的根源所在!”
“這才是依法治國的實質啊!”
周青臣眼角擠出來幾滴眼淚,“如果讓蕭何這個人拿到權力,他勢必要翻舊賬。”
姚賈臉上的橫肉忽地抽動一下,鋒利的目光唰地一下看過來。
“舊賬?”
懸在頭頂上的劍,雖然沒有掉下來,可是更讓人感到害怕,威力更大。
因為你永遠也不知道,這把劍什麼時候落下來。
周青臣複道,“人之本性,趨利避害啊。上卿,您必須得做點什麼,不能讓陛下以為,隻要坐上那個位置,一切就萬事大吉了。”
姚賈捋須,“這麼說,你有想法?”
“這蕭何、張胖子,都在立功啊。我們也不能坐著不動啊。眼下正好有一件事,對國家社稷有利,而且能夠讓陛下了解到,我們是赤裸裸的人。”
“是人,就會變的。”
“沒有誰會永遠地效忠什麼人。”
周青臣臉上堆著笑意。
一牆之隔,姚廣在外頭聽得仔細。
他聽著兩人的談話內容,不由得眉頭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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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季被封了都尉,又請求扶蘇,讓他把家人接到鹹陽來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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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他就在鹹陽城得到了一處宅院。
對於這樣貪得無厭的請求,季布嗤之以鼻。
但是這一回,邵平卻覺得這劉季極其聰明。
扶蘇繼位以後,天下出奇的太平。仿佛世界都停止了,這位選擇了與民休息的皇帝,用他無為的行動讓庶民們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不被壓迫是什麼感受。
過去,秦始皇會頻繁地下達詔令,因為他希望自把自己的國家治理的井井有條。
但是一旦秦始皇想要落實,那些詔令和法條層層傳達下來,一切就變了味。
因為一切的詔令,目的是為了人服務。可是一切詔令的實施,卻是人來實現。在這個過程之中,往往暴露的卻是人最醜惡的一麵。
侵略、壓榨、剝削。
到了扶蘇這一代,領取了他父親秦始皇為政失敗的經驗教訓根源在哪裡。
為了不釋放惡,所以扶蘇不打算去強行宣揚善。
所以上麵不作為,下麵的人沒有由頭,到了庶民身上,也就沒有事可做。
庶民沒有政令要去完成,自然而然會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家裡田畝身上,放在孩子教育身上。
每個人的壓力都減輕了不少。
直到扶蘇將賦稅減免三成的消息頒布下來,一時間整個關中的百姓都沸騰了。
他們感覺有人把壓在自己肩頭的東西搬走了很多,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很多。
冬日裡,百姓們將自己的手筒在袖子裡,望著告示,人人嘴角都露出笑意。
一個猙獰的時代過去了。
一個全新的時代即將開啟。
所有人都知道,白茫茫的雪下麵壓得是明年新春的種子。
但是得先扛過這個寒冷的冬天再說。
另外,有一件事必須要先提一下。
因為扶蘇在關中施行減賦稅的政策,再加上他對關內選擇了與民休息的策略,卻又在關外大封諸侯。
這百姓們也都是眼睛雪亮雪亮的。
他們比皇帝還要明白,為什麼天下戰爭這麼多,不就是因為國家太多了嗎。
過去秦始皇趕著讓百姓們搬到鹹陽城周圍,如今庶民們自己搶著來鹹陽城周圍。
可憐那些諸侯們初來乍到,尚且對地方管控力度不夠,遇到的第一個難題,就是扶蘇這一招,很多庶民聽說關中的政策好,關中要與民休息,紛紛搬遷往關中去了。
因為,中原人――這幫上古大神的‘子嗣們’,他們終於吃夠了戰爭的教訓,短期內是再不想打仗了。
也就是這一年年冬,諸侯國的國民數量急劇下降,而關內的國民數量開始急劇增加。
除了從諸侯國趕來的百姓、富商等,還有那些為了躲避戰亂,躲在深山老林裡的鄉民。
聽說來了個想要實現天下大同的皇帝,一上來就宣布停戰,與周邊國家簽訂和平條約,隨後開始免稅。
這幾件事乾得,簡直是對準了百姓們的心窩子。
鄉民們自然紛紛湧了出來。
天下,正在朝著一個好的方向,緩慢的行進。
但是也有些笨蛋,執迷不悟。有人往關中跑,也有人往諸侯國跑,為了實現成為上卿的夙願,為了滿足自己的抱負,為了彰顯自己的才華……
曆史,無非是無數個人命運的共同交響的華章罷了。
它不美麗,總是鮮血淋漓,醜態百露。
危機和新生,總是相伴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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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老百姓們是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看到了富裕的希望,但是扶蘇這邊,卻要付出一點代價了。
就像無數人問的那樣。
身為一個皇帝,難道不應該是努力想著去鎮壓百姓,滿足自己的私欲,把庶民當牛馬一樣壓榨,以實現自己的私欲呢,讓自己的名聲千古垂青呢。
為什麼做了皇帝,要去費勁巴拉地插手管百姓的死活呢,還關心庶民們過得幸福與否。
這不是矛盾的嗎?
真的有這種好人嗎。
扶蘇,他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但是,他也不會去通過靠著壓榨百姓來實現政治目標的皇帝。
因為,真正的治國靠道啊!
隻有你俯下身,把庶民托舉起來,那庶民才會把你高高地捧起。
如果你居高臨下,看不起庶民,那庶民就會把你給掀翻了。
無關個人本性善惡,隻是扶蘇想要實現治國的方法更為合理。
隻是這些把弱者――百姓捧起來的做法,明顯地刺激了很多權貴的心,他們感到扶蘇和他們不一樣。
大秦帝國,壓榨了幾代人才有今天。
無數人都是被壓榨過來的,他們學會的隻有壓榨。
突然有一天,秦二世說,我不壓榨彆人了,你們也不要壓榨百姓。
大家都對扶蘇有些害怕。
沒錯,是害怕,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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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太久,大家都已經當了幾百年的瞎子了,習慣了在黑暗中如何生存,如何進步。
忽然間,有人把窗戶打開了,陽光進來了。
站在最上麵的人,他們的眼睛被陽光曬得疼痛至極!――
但是,扶蘇決意,要把窗子打開。
天要亮了,請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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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說朝臣們對扶蘇的做法感到害怕,就是對扶蘇抱有極大信心的少府章邯,他也心中漸漸對扶蘇滋生出不滿來。
按理說,二世今天能夠繼位,他簡直是首功。
但是秦二世對他,並沒有自己想象的好。
他還是少府。
雖然在過去,扶蘇和他互相暗中幫襯,扶蘇讓他掌控了整個鹹陽城的治安,少府兼任內史,多麼大的榮耀。
可是章邯想的,始終是軍功――那是男人的榮耀。
本以為扶蘇真的想要就此休戰了,他本來就覺得扶蘇有些背信棄義。
畢竟他的願望是做個武將,拜將封侯,結果他沒有軍功,隻能繼續做少府。
可是二世上台,也沒有對他表示出過多的器重。
反而把王綰請回來,對尉繚器重有加。
這些,章邯都忍耐了。
畢竟他的官職真的已經很大了。
但是扶蘇他卻在這個節骨眼上,提拔了兩個楚國人做都尉。
就因為劉季說以後諸侯們誰敢造反,他願意幫助皇帝去平定諸侯。
章邯覺得,秦二世就像他自己喜歡喝的綠茶一樣!
而且,他還有雙重標準。
對外說,天下再也不打仗了;轉頭就封了兩個楚國人做都尉。
將軍,將軍,他距離將軍總是差那麼一點點。
反正一頭豬都能被提拔做都尉,就是輪不到他帶兵。
章邯搓著玉核桃,手心裡的皮肉都給搓得發紅了。
章邯正在家坐著,忽然間他的三弟得到了一個消息。
章邯還有一個弟弟,叫章平,此人倒是個武職。
他和章邯一樣,也沒有上過戰場,不過他倒是正式管理兵馬的。
章邯不是內史了嗎。
這鹹陽的治安被他管理之後,章平就順理成章成為了鹹陽令。
所以章邯其實是公認的最扶蘇助力最大的功臣。
因為當時整個秦國鹹陽內外所有的兵馬,全部都被章家控製。
秦始皇是多麼地信任章邯,可是沒想到,威脅最大的就是章邯。
殺趙高更像是個障眼法。
章邯何嘗不清楚,全部的兵馬就在他自己的手上。
如果他選擇支持嬴政,現在扶蘇指不定就是階下囚,甚至是廢太子。
而他選擇了幫助扶蘇,那秦始皇就成為了“禪讓者”。
而在這種情況下,扶蘇的作為沒有去鞏固他的利益,反而在做很多違背‘常理’的事情。
尤其是罷免李斯那一下,所有臣子都給對扶蘇的手段感到驚悚。
把山一樣高的財富,送給一個臣子作為歸鄉費。
很多人可能小看了這筆錢,其實這頗有些刮骨療毒的意味。因為這筆錢對於秦國來說,可謂數額巨大,直接把東巡出海和徐福求仙藥節省下來的經費,全部打給了李斯。
寧可割肉,也要把李斯給清理掉。
往往是這種軟刀子,刀刀要人的命。
章邯不得不擔憂自己的命運。
言歸正傳,這一天,章平給章邯帶來了一個小希。
“兄長,咱們要不要告訴陛下一聲啊?讓陛下有所準備。”
章邯思慮了一番,“不用。”
“這樣不好吧。陛下才剛繼位啊。”
章邯搓著自己手裡那兩玉核桃,“唉――我以前覺得很多人不夠忠義,現在想起來,是自己以前的想法太簡單了。”
“當今陛下,年紀輕輕繼位,減免賦稅的大事,罷免丞相,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大事。可是卻又不和老臣、高官們商量,隻和幾個與之年齡相仿的人商量。”
“不知道,我們這些高官者,食用俸祿是為了什麼呢?”
“難道說,年輕一點的肉食者,就要比年長一點的肉食者更聰慧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