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請父皇退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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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秋戰國,戰車行行,在中國這片土地上,一場又一場的血雨腥風不住地刮著。每個人都不把生命當回事,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

但是這個時代,信義成為人最高的崇尚;同樣也是這個時代,尊嚴成為人最大的追求。

也許正是因為每天都要直麵死亡,所以才顯得生命的可貴,人選擇了追逐精神上的永生。

也許正是因為對庶民這樣與生俱來身份的不甘,使得人對自己尊嚴看得無比重要。

一場又一場的血雨腥風,最終是將人刮得淚眼模糊,遍體鱗傷。

在重重的迷霧,層層的白骨之中,一個八歲的孩童被人迎回他的國家,隨後開啟了波瀾壯闊的一生。

他給那迷霧重重的時代畫上了句號。

但是,在迷霧裡走了太久,他自己都不知道光明是什麼樣子了。

那個男人,最終是迷路了,兜兜轉轉五載,把民眾推向更深的深淵。

皇權、官僚這個剛誕生的巨嬰還不會走路,貴族、千年的地主,這些人也還牢牢坐在民的頭上。

作為一個現代人,扶蘇深感兩千年前的秦漢交接節點,到底對中國曆史有著多麼重大的影響。

當一個民族拋棄了作為人的尊嚴,丟棄了信仰和尊嚴,侮辱了文化,又把侮辱後的文化――完成了一個尿壺,穿了幾千年,禍害了幾千年。

漢有漢的成就,可是漢也有漢的問題。文化上的導向,讓這個民族越陷越深,走入了一個循環往複的怪圈。

兩千年的曆史,每一頁讀完,不是壓迫,就是壓迫;不是欺騙,就是欺騙。

曾幾何時,扶蘇對著那一卷卷史書喟然長歎。

兩千年的天,就一直這麼黑沉沉的。

什麼漢唐明,不過是國家強大了而已,底層老百姓身上產出來的血和汗,最終還是吃到了上麵的人肚子裡。

什麼疲宋、元、清,骨子裡也是一樣。

若說這是一個噩夢的輪回。

扶蘇希望他從一開始就不要開啟。

用自己的知識,和兩千年中國的政治文化變遷得失經驗,結合中西的文化製度,去建立一個理想的國度,這才是真正的書生之誌!

雖手中隻有尺寸書,卻可敵萬人;通曉天地大道,執掌乾坤,翻雲覆雨,不在話下。

回憶往事,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天剛剛亮,打更人駕車在鹹陽城門口喊了兩聲。

扶蘇,他一整晚都沒睡。

造祖龍的反,實在是讓人感到興奮;可是造自己父親的反,卻又讓他仿佛吞了糠皮。

頂著烏黑的眼圈,腮下發炎反反複複,在焦慮、痛苦、不安之間徘徊了這麼久。

本以為下手是多麼難的事情,結果事情進展的比他想象的順利多了。

原以為前往鹹陽的道路,恐怕道路很長,阻礙很多。

結果走起來也就是那樣短的距離,行動起來也沒有什麼束縛。

反而讓扶蘇產生一種滯空感。

偶爾,扶蘇也會問自己,自己現在到底在做什麼。

但是隻要一想著,嬴政曾經說過要廢了自己太子這樣的話,扶蘇的心又開始變得像鐵一樣。

白露早就過去,現在是秋分。

昨夜秋雨一陣,打落了庭院裡的花木。滿園蕭綠。

屋簷拐角處,蜘蛛網上還垂掛著雨滴。

蜘蛛是不敢出來了。

扶蘇穿著甲胄,手按著長劍,望著今日湛藍卻低的天空。

“太子,虎賁們到了。”

三千虎賁衛們架著謁者令陳宮,已經如期來到了鹹陽城門口。

扶蘇聽到這一聲,總感覺有些突然。

他的手卻打起了顫,腿腳也開始僵硬。

真造反了?

扶蘇的腦海裡突然鑽出來各種聲音。

你隻是想要造反而已,你現在有了造反的能力,然後你就造反了?其實你父皇對你挺好的,你為什麼不滿足呢。

以後後人怎麼評價呢?

你父皇現在生龍活虎的,你把他拉下來,你以後怎麼麵對他呢,你如何安置他呢?以後你上朝怎麼麵對文武百官呢?

扶蘇啊,做人不能不要臉啊。

陳平看到扶蘇的狀況不好之後,立馬高聲道,“太子,今天是大日子,您得先潔麵。”

陳平把扶蘇拉回到了屋內。

眾人都在外麵望著,他們比扶蘇還要緊張。看到扶蘇進去了,一個個也都望著天長長舒了一口氣。每個人都沒睡好,眼睛裡布滿了血絲。

他們要造反的對象,那可是祖龍,當時的天下人人公然的始皇帝。

隻是到了屋內,扶蘇的手還是抖個不停。

“怎麼辦,它現在不聽使喚?”

陳平在扶蘇麵前跪下來說:

“當初我跟隨您,本意隻是為了富貴。後來我效忠您,是因為看到您有想要讓天下公平公正的心願。您這樣的人,如果能夠做皇帝,那麼對於全天下人的來說都是好事。”

“我幫您做這一切,是因為我相信您有一天治理天下,會像您當初為我審判時那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民必服矣,公道必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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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從正理,從天理。”

“陛下固執,執著於一己之私,違背民意,逆反天理。”

“您伐陛下,是捍衛正道。”

陳平言辭慷慨激越。

扶蘇的眼神慢慢地又堅定下來了。

但是剛要起身,扶蘇又坐下來了。“不行,我還是下不去手。”

扶蘇還是驚訝,我真的要造反了。

這也太快了。

我要做皇帝了,我要做皇帝了。

不行,我居然要做皇帝了,我竟然要做皇帝了。

扶蘇的內心十分掙紮。

換了誰,都不會比扶蘇好到哪裡去。

陳平看到扶蘇這樣,一把將其按在席上,強迫他聽自己的話。

“太子,到了這份上了,所有人都在等您呐。您想想甘棠夫人,想想韓姬,想想灌夫他們。我們所有人,可都是跟著您的。”

“不為您,也得為我們考慮考慮。出了事,我們這麼多人,一起幫太子擔著。”

扶蘇望向陳平,“你們幫我一起擔著?”

“太子,您在想什麼呢?難道這樣的事情能是太子您一個人做成的,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心願。我們所有人都參與,每個人都有份。史書也會是這麼寫的。”

此時,百越某偏僻木屋裡,一個穿著甲胄卻腰間係著一支筆的大漢,他被人關在裡麵,每天除了固定的人來給他送吃送喝,他誰也見不著。

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快要一個月了。

言歸正傳,在邵平的宅院裡。

章邯、李斯都已經等在門外,趙佗、馮敬兩人也有些不安。

對這些人來說,這次的事情最考驗的就是他們的心態。

他們人在鹹陽城外一個縱深的宅院裡,但其實他們的家人就在鹹陽城內。

  除非事情結束,否則他們永遠都不能和家人見麵。

雖然在造反之前,每個人都有過這樣那樣的心理建設。他們都預想過會在過程中遭遇什麼事情,遇到什麼困難。乃至於,假如自己堅持不下去了,又會怎麼樣。

每個人都知道,這種道路,一旦踏上,就不能回頭。

但是,等你真的就差臨門一腳的時候,每個人都會變得很慌亂。

尤其是這幫年輕人。

前麵乾起來都是精神百倍,可是到了最後臨門一腳,一個個都開始露出怯色。

尤其是馮敬,他雖然一直想要在活著的時候乾點大事,名垂千古。

可是這造反皇帝的事情,實在是讓馮敬感到難受。

嬴政和扶蘇這一對父子,對於臣民來說,要讓他們在其中選擇一個,本來就是很困難的事情。

其實,如果嬴政不胡作非為,父子和睦相處完全是可能的事情。因為天下臣民其實都很喜歡眼下的狀況,大家都相安無事。

可惜了,情況偏偏不是這樣。

在嬴政求仙問道,達到喪心病狂的地步之後,扶蘇決定以此為借口起事,本來一切都是早就計劃好的。

但是實施的那一刹那,扶蘇還是忍不下心去動刀子。

這件事實在是太難了。

一切都準備好了,扶蘇卻畏葸不前了。

他可是整個行動的最高策劃者。

見此情形,李斯忽然推門走了進來。

“陛下,您今日說好的,要去上朝啊。”

在權力和親情之間徘徊不定的扶蘇,聽到這一聲,頓時兩眼放光。

“丞相方才喚我什麼?”

“陛下。”

“陛下。”

“陛下。”

李斯連著道了三聲。

扶蘇頓時直起身來了,手也不抖了,腰和腿腳也又有了知覺。

陳平見狀,眼珠兒也快速轉動。

原來你是這麼個家夥啊。

於是陳平也化身為扶蘇的寵妃,和李斯開始一個勁兒的誇讚扶蘇,想要讓他重新立起來。

“陛下,您隻要邁出這門去,走進王宮,到時候就是滿朝文武稱呼您為陛下。”

慢慢地,扶蘇不再感到恐懼。

他開始覺得自己腳底板下輕飄飄的,整個人麵色赤紅,仿佛在享受著世間最美妙的東西。

很快,扶蘇走了出來。

虎賁衛均在城前集結完畢,扶蘇坐了車前往城門口去。

既然有嬴政的詔書,那扶蘇自然要光明正大地走進去,這樣也好方便在史書上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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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謀逆,一切的細節都是事先反複商量、反複權衡的。

隻是執行起來,出乎意料的順利。

這和嬴政這些年來依仗權勢,放任趙高權奸小人作亂有莫大的關係。

入城的過程,扶蘇沒怎麼在意。

他後來的回憶裡,當天天空真的很低,仿佛觸手可及,但也是前所未有的澄澈乾淨,就像是嬰兒的眼睛一樣。

道路雖然被提前清理過,可是還是能看到橫向街道裡擠滿了穿著花花綠綠衣服的秦國農民雙手揣在袖子裡望著他。

他們的眼神,扶蘇回憶不起來了。

主要是當時的情況下,扶蘇也不敢去詳細地聽他們說什麼。

他想著,不管那些人如何評價他,他得先把這件事做了再說。

否則他父親會把大秦帝國給毀掉。

那是我的大秦帝國。

在這樣的信念驅使下,在李斯、章邯、陳平一聲聲‘陛下’的鼓舞中,扶蘇騎著馬走向了王宮。

這一條專門設立的通往王宮覲見皇帝的官道,本來也不過半炷香的功夫就可以走到。

可是扶蘇走過這一段路時,卻仿佛經曆了一個漫長的世紀。

他的雙手緊緊的勒住馬脖子,甲胄之下渾身都是汗水。

辰時已經到了,鹹陽宮宮門口都是被攔截下的大臣。

“今日皇帝陛下召見太子,眾臣沒有等到皇帝陛下的號令,不許入殿。”

幾個不知道內情的臣子,自然和值班傳話的謁者令爭鬨起來。

“荒唐,朝會乃陛下親自製定,每月兩班。秋分前一日為絕日,秋分乃是節日,故而定在節日後一天上朝。”

“就算是接見太子,如何能阻攔我們。”

朝臣們,早就被事先買通了。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大事。

包括馮去疾。

其實,昨天下午的鹹陽城各家宅院內,有許多精彩的場麵。扶蘇回來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

但是讓所有人意外的是,站在扶蘇身後的人居然是章邯和李斯。

楚係血脈秦國高官們,盼望這一天也是很久了,沒有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有些人想要衝進去,直覺告訴他們,今天發生的不是什麼好事。

秦國貴族們卻開始阻攔。

扶蘇的支持者們都開始出力了。

楚係貴族自然不用說,被嬴政得罪的秦國王室貴族,再有就是功臣武將們,他們想要分封很久了。

幾乎是壓倒性的勝利,這夥人選擇了在宮外乖乖的等候。

辰時到了。

大臣們在外推阻吵鬨,最後清一色安安靜靜坐在了廊道裡等候。

這可把宮裡的婢女和侍衛都給看傻眼了。

傻子都看出來,要出大事了。

嬴政休息了一晚,昨晚他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他夢見自己住的大殿屋頂漏水了。

清晨,鳥兒在樹枝上跳來跳去,嘰嘰喳喳個不停。兩個宮女正在為嬴政梳頭。

嬴政的屁股踏踏實實坐在王座上。

忽然,一個宦侍來報。

“陛下,太子回來了。正在大政殿等候。”

嬴政回過神來,“什麼?他回來了,怎麼今天才報給朕。他晚回來了半個月!”

“朕沒有召見他,他怎麼自己就來到了大政殿?”

嬴政最後一次罵罵咧咧完,氣勢洶洶抄著寶劍就要去大政殿,他要和扶蘇算賬。

隻是他留下戰戰兢兢、一臉茫然的宮女們在殿內哭泣。

講真,貼身伺候脾氣不好的嬴政,真是一種酷刑。

嬴政走向大政殿的時候,滿腦子都隻有一個聲音。

在文武百官麵前廢了他,廢了他。

不能心軟,絕對不能心軟。

在上一刻,嬴政還自認為自己占據絕對全部優勢。他以為自己的那個傻兒子真的是奉詔回來了。

扶蘇妥協了。

他還是穩穩地坐著皇帝位置。

但是當看到從前坐滿了的朝堂,如今忽而空蕩蕩的。

嬴政的腳步在一刹那間踩空了,他被自己的皇帝冕服絆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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