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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尉府中,鹹陽街頭,大家夥對蒙毅即將成為廷尉的事情奔走相告。
原本嬴政一個暫時性的調動,卻被大家說的板上釘釘。
但是他們真的是懼怕蒙毅,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風聲過大,傳到了少府寺裡。
曹參也知道了這件事,他趁著下班天還未黑之際,拿了三條豬肉裝在盒子裡來找蕭何。
蕭何正在院子裡教導他的兒子認字,蕭大婦也懷有身孕,正在院子裡望著父子兩個。
桃花樹下,濃濃綠蔭,太陽還掛在西山上。
曹參來到院牆外,看著這和諧的一幕,自己都忍不住進去破壞。
曹參站在高牆外,耐心地等待著,夕陽西下,渭水河麵上波光粼粼。
蕭大婦忽然回首,這才看到了曹參。
“曹主簿。您為何站在高牆之外不進來呢。”
蕭大婦挺著大孕肚想要走過來,被蕭何拉住。曹參這才主動踏入門內。
曹參不好意思笑,“我來到門前,看到琴瑟和鳴之景,不忍心打擾啊。”
蕭何亦然站起身來迎接曹參。
“曹主簿。”
“叫參就行,何必那麼生分。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人。”
蕭祿看到客人來了,便恭恭敬敬站在側麵,合掌恭敬,“曹大叔。”
曹參笑嗬嗬撫摸了一下蕭祿的肩。
延請入屋後,蕭何直接說,“你來找我,總不會就是為了送肉。”
“我聽說,陛下要處置五大夫趙嬰,未來廷尉之位空缺。可是廷尉府裡上下都很佩服你,他們希望讓你來做廷尉。”
蕭何驚訝地望著曹參,“你不會也想要我去爭取吧。”
“這是個前所未有的絕佳機會。錯過此機,再也沒有。”曹參一臉懇切。
“當初我們剛來到鹹陽時,對這裡的情況都不熟悉。那時候我們都在太子宮中,受太子蔭蔽,後來慢慢在鹹陽城站穩腳跟,才與朝中的臣子開始有所往來。”
“您原本在太學當差,可是因為皇帝陛下的詔令,這才被調遷來到廷尉府。”
“您隻用了半年的時間,讓整個廷尉府的人對您這位鄉野出身的秦吏刮目相看,很快就晉升為史,接著就可以參與法律製定,規章製度修改。”
“在鹹陽城這樣人人皆龍的地方,您很快就得到了眾人的敬愛。”
“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都陷入了日複一日的繁瑣公差事務之中。我隻是擔心,您忘記了您昔日立下的誓言。”
曹參望著蕭何。
“曾經有人對我說,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讓所有人都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不為了米祿而互相攻打。他希望天下太平,再也不要有戰爭。”
蕭何不免想起自己在沛縣的過往。
“你覺得,我能完成這樣的事情?”
曆史被扶蘇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也隨之改變。
沒有於鄉野之間親身感受秦始皇十二年為政的得失,蕭何對於大秦帝國沒有那麼多的恨意,更加不要說反意。
他的生活豐衣足食,妻子是他表妹,兒子也很懂事。年紀輕輕就得到太子的青睞,未來也有著很好的前途。
直接落到了溫床上的蕭何,凡事自然按部就班。
美好的家庭,豐富的食祿,這些都製約著蕭何做一個有血氣的大丈夫。這些美好的現實生活好比軟肋一般,狠狠地捏著蕭何,讓蕭何根本不敢做出格的事情。
蕭何也想乾點大事,但根據經驗,他老老實實乾活,乾著乾著就自己升上去了。
有必要去搶位置嗎,還是九卿……
這個位置太高了。
進入鹹陽之後,蕭何才深入地感受到秦國等級森嚴的官僚體製。
但是蕭何這個人,他生來就是體製內的好手。不愛爭搶,隻喜歡埋頭乾事。
沒有下屬或者領導會不喜歡他。
但是入朝議政的九卿,這聽起來就感覺要經曆一番激烈的鬥爭。
蕭何知道,朝中經常權力鬥爭,腐敗的一方總是想要更多的利益,清正的一派總是和他們鬥爭。最後皇帝成為了受益者。
但是苦的是基層小吏和庶民。
所以當這個巨大的機會出現在蕭何麵前時,蕭何非常排斥。
第一,他已經很幸福了,真的還有必要為他人出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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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皇帝心知肚明,隻是喜歡看著臣子鬥來鬥去。這樣的朝廷風氣,還能怎麼辦。對欺上媚下的行為不加以製止,還不斷地親近小人。
第三,皇帝似乎對太子有所不滿,頻繁想要壓製太子。我縱使是皇帝提拔之人,可是心裡始終向著當初拔擢我入宮之人。若我要成為廷尉,皇帝那關能過嗎。
非常難。
蕭何拱手道,“吾如今衣食不匱,家中安寧和睦,再無所求。而廷尉乃九卿之位,地位僅僅次於丞相,入朝議政,權柄極大。”
“競爭必然激烈,以我的身份介入,恐怕沒有勝算。”
“陛下所設立的朝廷,如今已經不是為民眾辦事所在,而是臣子之間互相爭鬥,勢力之間互相角逐之地。”
“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改變的。”
蕭何從不喜歡強出頭,一則他怕出事,連累家人;二則在他看來,眼下時局不明,出頭很容易被人乾掉。
“我知道你一向謙和,本以為你在這件事上是不做考慮,原來你比我們想的都多。我又有什麼資格要求您放棄自己的安全和家人,強行讓您為天下人做這些事呢。”
曹參很遺憾地告辭了。
他不是為蕭何的拒絕感到遺憾,而是為這個破時代下,君子想要出頭做事,都要瞻前顧後的境況感到悲哀。
出了門,曹參望著懸浮在半山腰上的太陽感到遺憾。
曹參漫步回了家。
蕭大婦對於自己丈夫的決定,沒有說什麼。
隻是蕭何一整個晚上都睡不著覺,翻來覆去,蕭大婦假裝睡熟。蕭何一個人坐起來,打開窗戶,他望著黑漆漆的院子,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院子裡時不時傳來貓和老鼠追逐打鬨的聲音,不遠處時不時傳來幾聲狗吠,打更人駕著車巡夜,不住地敲打著梆子,車聲滾滾,攪的人心不安。
望著黑夜,蕭何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他也開始覺得如今的夜晚過於黑,過於濃,過於漫長。
他到了後半夜,才開始有了困意,緩慢地躺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黎明將玫瑰色的手指垂向大地,清風吹拂著山崗,鹹陽城郊的農田上響起砰砰砰的聲音,道路兩旁原本用於乘涼的幾顆大樹也被砍伐下來。
原來是達官貴人們用錢強買了鹹陽鄉民的土地。
他們已經有一套七進豪宅了卻嫌棄不夠,還要在鹹陽城郊外修建園林,要幾個湖泊,滿足自己更多欲望的同時,還渴望著更多能夠安置庶子庶女的房屋。
隻要有錢,有權力,什麼事都可以做得來。
不過這點事情,已經略見不鮮了。
他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未必想到要剝削他人的利益,當然大部分情況實際上是他們明明知道,但是對因為自己而造成的他人苦難裝作看不見。
當然,蕭何認識的人裡,還有一群極其可笑的人。
就是說,有那麼一波人,他們會一邊吃著民脂民膏,一邊張口閉口喊著為庶民謀福祉這種話。他們會一邊享用賄賂,一邊高唱廉潔是多麼重要;他們的子女會堅定地相信自己的父輩是多麼偉大,為庶眾服務。
在臉上寫著惡霸二字的真惡霸固然看著讓人產生一種想要將其一掌拍死在地麵上的衝動,可是那些在臉上寫著善的惡霸,滿口仁義道德的偽人,更讓人感到害怕。
他們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他們的子女甚至會一麵時不時在同齡人麵前標榜自己家得到了多少人的獻禮,價值百萬,以此提高自己在他人麵前的地位,彰顯自己的權力。
而另一方麵則要站出來,對著同樣有知識的貧民說,他們一家為國效力,祖上立下多少多少功勞。隨後時不時再站出來,標榜他們的德行是多麼高。
事實上,朝廷、官府的公信力,從來都不是那些明晃晃的壞逼們給敗壞的。
反而是這些披著羊皮的惡狗、滿嘴庶民利益的真正盜賊、欺世盜名的豬狗把朝廷的公信力破壞的一感覺。
蕭何知道,他都知道。
他心急如焚,可是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他不能出去。
他也出不去。
縱使知道怎麼解決這些問題,知道怎麼處理這些人,可是又有什麼用。
隻能每天過自己的安穩日子,還要擔心自己家裡人是否會因為自己而被連累。
蕭何向公堂走去。
他身後滿是沒有丈夫依靠的少妻幼女,沒有兒子傍身的老翁老嫗。
大家都在過著這條街道。
誰都一樣。
天空明明一片湛藍,明亮的陽光照耀著大地,可是每個人感受到的卻都是蕭索、不安……
扶蘇離開了鹹陽城,可是朝中的氣象也沒有因此變得好起來。
嬴政也對此感到困頓和憤懣,早起的他今天倒是不必上朝,但是麵對奏章卻全無處理的心思。
嬴政很生氣,非常生氣。但是他不能對外表露出來,他打開奏章處理了幾封,說的全部都是壞事,匆匆處理幾筆便感到胃疼,連忙擱置到了一邊,至於諫文他根本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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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念皇後,望著殿門的方向,可是門口空空如也。
皇後再也不會來找他了。
失意的嬴政,隻好去看書了。
他在尚書台一大堆書籍裡,好巧不巧偏偏翻到趙國的史書,裡麵寫著趙武靈王的故事。
嬴政不免想起自己昔日的豪言壯語。
“趙雍,不過是王者之中勉勉強強的人罷了。”
自這日嬴政再次看到趙武靈王被餓死的結局,嬴政的心態又開始產生了變化。
嬴政一直在問自己,“朕是不是要成為了趙武靈王。畢竟扶蘇是這麼深得人心。”
而遠在兩廣雨林之地組織耕種開發兩廣的扶蘇,他對這些還毫不知情呢。隻是偶爾,扶蘇夜裡也會擔心,自己離開鹹陽太久,會不會成為曆史上的公子申生呢。
嬴政急急忙忙想要清除打擊勢力的他,開始走上了一條錯誤的道路。
所謂攘外必先安內,嬴政先從自己人開始處理起來。
嬴政迫不及待要處理掉在處置張蒼這件事上有所心軟的趙嬰,以此讓朝中臣子恢複對他的敬畏。
殺不了陳平,殺不了張蒼,就扶蘇殺得了趙高,嬴政總要找個地方瀉火,用某些搖擺不定的人的血疏通一下他的政令管道。
趙嬰就成了首罪。
這件事一被爆出來,頓時讓朝臣們感到人心惶惶。
一是這個張蒼的事情本來到此也該結束了,大家都經不起皇帝和太子政鬥。上次隻是死了個趙高,可是這次他們已經很多人失去了和皇帝東巡的機會。而另一邊,嬴政總是想要殺幾個扶蘇身邊的臣子,這就讓親善扶蘇的大臣們感到戰戰兢兢。他們都渴望分封,而扶蘇是能夠實現他們夢想的人。
嬴政這麼做,隻會激怒他們。
李斯也聽說了這件事。但是從一開始,嬴政沒有聽從他的建議,選擇盲目妄動,李斯就感覺嬴政已經走上了錯誤的道路。
沒有辦法,他是嬴政。他不會容許也無法忍耐自己的威風被兒子給滅了。
李斯現在隻能順著嬴政的心思。
天一亮,陳平得到了有關廷尉府集體希望蕭何自薦為廷尉的消息,他有心運作想要讓蕭何成為廷尉,但是蕭何有很多缺點,陳平有心無力。
第一個是他不夠狠,朝中大臣哪個沒有手腕;第二是蕭何資曆不夠深厚,發動朝臣上諫他也沒法上位;第三是他夾在在太子和皇帝之間。他若是成為廷尉,首先得過皇帝這關。
但是,倘若他能夠完成這件事,那就意味著,太子的勢力更大了。
要知道,扶蘇走前安排陳平看著嬴政,他相信陳平能幫助他擺平嬴政。
陳平深感此事艱難,他幾乎是長期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戰戰兢兢。
如果在這件事上勝利,也許可以直接……陳平想到了某些事情。
但是這需要和太子商議,可是太子他不在鹹陽城。
而且太子是皇帝陛下的嫡子,根據傳聞他們關係非常好……太子會答應嗎。
各方勢力都開始行動。
不過今天,鹹陽的主角並非嬴政、陳平、李斯、蕭何這些人。
而是一位來自遠方的楚人。
驪山附近,一個絕世罕見的大坑映入新來的刑徒眼簾。
這個坑比他們見過的任何人湖泊的麵積都要大。
他們身上還套著鎖鏈,幾個秦國將官們牽著黃狗走了過來。黃狗撅著尾巴,對著這些新來的刑徒不停地吼叫。
一個身長八尺,體格魁梧,頭發豎直的男子,他正光著上半身走在隊伍的最前頭。
將官看到他,忍不住心裡妒忌了一下。
這人長得劍眉星目的,比自己還有將軍的派頭。
不過,他從今天起,就是罪人了。
將官從一旁的火堆裡拿出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肉眼看上去,烙鐵上還冒著火苗。
裸露上半身的男人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後退。
隨後墓坑邊上,開始傳來一陣痛苦的哀嚎嘶鳴聲。
“啊――”
哀嚎聲傳遍四野,人們像是木頭,都沒有探頭看一眼。
“又來了一個倒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