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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駕很快就在眾人的目送下越變越小。
望著鋪滿煙塵的道路,王綰忍不住捋須。
“太子真是意氣風發啊!”
“是啊!”
一眾長者感歎著。
隻是隗狀望著扶蘇離去的背影,雙目深沉,似乎是在盤算著什麼。
扶蘇一到了宮門口,秦人得到消息,也就很快地返回家中,像是時機到了,潮水該退時一樣迅速。
巡邏的士兵根本都不用再大聲吼叫,他們就已經識趣自動離開。
原先熱鬨非凡的城市,忽然間就恢複了往昔的寧靜祥和模樣。
太陽最後一抹餘照掛在鹹陽城的城闕上,伴隨著暗夜降落,鹹陽城的城門被重重地合上。
鹹陽宮裡,白色的駿馬飛馳入宮。
“拜見太子!”
自從扶蘇打贏了這場大仗,宮裡的人對扶蘇自然是更加崇拜。
這些看門的士卒再喊太子尊號時,語氣裡都多著幾分激動。
“大王,太子已經到宮中了!”
謁者令急匆匆過來傳話。
“怎麼回來的這麼快,剛才還在街上呢。”
嬴政掩飾了一番自己激動的心情,抄著太阿劍,就抄近路返回了章台宮。
扶蘇太過激動,都沒等人通稟,就已經直接進到了章台宮。
結果裡麵隻有兩個擦拭銅台的侍女,其他人都不在。
侍女看到扶蘇,還愣了一下。
“太子……真是您嗎?大王剛才還說要去接您呢。”
扶蘇環視四周,早就有些失落。聽到這話忙問,“那人呢?”
片刻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側殿處傳來。
嬴政等人快速趕回來,試圖維持排場,結果扶蘇人已經立在了大殿裡。
一個箭步衝回來的嬴政看到扶蘇已經在殿中了,他便頓住左右回看。
沒有人曾經教導嬴政怎麼做個大王,但是嬴政摸索出一條道路來。
沒有人曾經教導嬴政如何麵對挫折,但是他都無一例外地挺了過來。
可有一件事,也沒有人曾經給嬴政示範過,但是他一直不知道該如何做。
那就是如何和家人相處,如何對待家人,對待自己的兒子。
一看到嬴政,扶蘇就感覺自己身上的血液都暢通起來。
這才是回家的感覺!
但嬴政卻很遲疑,他感覺自己這樣不像個大王了。
可是望著扶蘇,自己卻又鬼使神差大步流星趕過來,雙手先是握著扶蘇的胳膊,還趁機捏了一下,確認了從頭到腳都是全乎的後才鬆手。
“你小子是用飛的啊,怎麼剛才還在大道上,這就在殿中?”嬴政語氣嚴厲,還努力做出很生氣的表情。
“我看宮中守衛沒有阻攔我,我就騎馬來到了殿前。君父應該不會責怪我吧?”
話說著,殿門外還有駿馬的嘶鳴聲傳來。
馬蹄打落在宮中石地板上,篤篤篤響聲分外清楚。
嬴政聽到,忍不住皺起眉頭,他對著李斯和蒙武道,“你們看看,這才剛打了一大仗回來,這就連禮儀都不顧了!”
雖然明知道大王本意是在誇他的兒子和自己一樣不拘禮節,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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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李斯又能怎麼樣呢。
他隻能對嬴政笑著道,“太子急於見大王耳。”
嬴政聽到這話,頗為滿意。
他又望著不說話的蒙武,將其扒拉過來,“蒙將軍,您說呢?”
差不多得了!蒙武最受不了就是嬴政這一套,“我不說!大王您對太子要誇就誇,要打就打。何必消遣老臣呢。”
嬴政隻覺得蒙武不解風情。
嬴政很快就回到座上,當著這麼多外人的麵,嬴政固然驕傲,但是他很快就冷靜下來。
他板著麵孔,又恢複了處理家國大事的嚴肅神情,似乎是要極力挽回方才急匆匆回到殿中流露真情的一麵。
在嬴政看來,這十分失態。
“身為主帥,為何未曾稟報,就私自去往沛縣啊。”
扶蘇不想節外生枝,就直接對嬴政說了那個夢。隻是省去了劉季、夏侯嬰等人的事情。
“兒臣現在已經將蕭何帶回鹹陽。後日就該抵達。”
“你說他是神仙給你舉薦的賢能?”
“是。兒臣已經封其為太子舍人,日後為兒臣掌管宮中文書。”
“就因為一個夢?”嬴政雙目眯起,撚著胡須,他打量著扶蘇。
千裡迢迢去請賢士,這小子想乾什麼寡人在千裡之外都猜到了。
“是。”
原本擦拭銅台的宮女本來在看熱鬨,忽然就感覺殿中氣氛沉凝下來,眾人都變得無比嚴肅和緊張。
“且不說你在軍中頻繁用計,試圖改變過去以人頭獲爵位的事情。這次離開楚國,丟下軍務去往沛縣,就為了請賢能出山?犯下這樣的罪,難道你都不想為自己辯白嗎?”
大概是個人這會兒在扶蘇的位置上,都要生氣了。
扶蘇沒有表露出生氣的神色。
“回君父,是兒臣太想儘快取得進展了。兒臣不僅謀劃希望早日能夠平定楚國,而且希望六國人把自己都當做秦國人,消除過去的成見。”
嬴政望著扶蘇,好像看見了世界上另一個自己。
“年紀輕輕的,來日方長,急什麼?”
“恐怕以臣之見,現在不儘快修正那些問題,日後那些問題怕是會變得難以收回。難道說非得讓秦國變成一架隻會征戰的機器嗎?”扶蘇可沒有忘記鹹陽城外那些百姓今日臉上失落的神情。
如果戰爭不停止,他們很多人可能要去到南越,上郡。隻要有人死,就必定有一個家庭被毀掉。
“你看,又急。”
嬴政似是漫不經心說著。
本以為扶蘇是出去玩一下,結果是去請賢能的。自己雖然年少為王,可是其實早年大部分時間和扶蘇一樣,名義上是王,實際上是個儲君。
聽到自己兒子去請賢能,回憶自然充斥在嬴政心頭。
換了哪個帝王,聽到自己兒子明目張膽跑去請賢能,又會不生氣呢。
也就嬴政一開始還會心裡稍微感到驚喜,他覺得扶蘇這麼做算是有些膽色。
但是這個時候,做了二十年君王的他,已經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
扶蘇長大了,不是他過去以為的那個乖兒子了。
“等那個蕭何到了,讓他來見寡人。”
“唯。”
李斯永遠都是那麼清醒敏銳。
他感覺出太子似乎不想再依賴大王,試圖打造自己的班底。
大王明顯很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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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太子一聽到您的詔令就立刻趕了回來,一路上幾乎都沒怎麼休息過。恐怕已經累了。臣建議大王讓太子先退下休息。明日是大王為太子準備的慶功宴,太子今晚回去還要準備。”
“退下吧。”嬴政望著扶蘇,很失落地說著。
等到扶蘇走了,嬴政立刻打發走了李斯、蒙武。
“不過打了兩場勝仗!這就想踹窩子!”嬴政心中千百種滋味,但是他不知道該找什麼人說。
很快,父子倆又在椒房殿見麵了。
“母後久抱恙,為何不告訴我?”
這次王後的臉色騙不過去任何人了。
熊王後固然麵色蒼白,可是眼下卻笑得非常開心,眼角紋路上翹起來。
“還好沒有告訴你。立了大功,避免了不必要的傷亡,讓跟著你出去作戰的秦卒全部都能回來。這是國家的幸事。我若是告訴你,影響你在前方征戰,那母後就是國家的罪人。”
王後麵色憔悴,像是秋風中的大樹上開始泛黃的葉子一樣,凋落似乎是每時每刻的事情。
“那到底是什麼病症呢?”
扶蘇自己也開始慌了。
他不懂醫術!
“你又不是醫家,告訴你有什麼用。再說了,醫家都說了,我馬上就要好了。”
扶蘇低頭望著地上伏跪的醫家,“當真如此?”
王後冷冷盯著醫家,醫家身上冒出一身冷汗。
“真的,是真的。”
扶蘇看穿了,但是沒揭穿。
母後瞞著他,不就是為了不讓他擔心嗎。
不多時,嬴政也到了宮中,他本來想今晚陪陪王後,可一進來就看到扶蘇在侍奉王後喝藥。
“這是怎麼回事?”
嬴政幾個月踏入王後宮中一次,可把王後宮中大小婢女都給嚇了一跳。
“回大王,王後抱恙。臣等正在儘力施救。”
嬴政怒不可遏。先是踹了薑太醫一腳,隨後怒氣衝衝斥責質問薑太醫,“你這小人!你竟敢欺騙寡人。你不是說王後無恙嗎,怎麼人都成這樣了!”
太醫見太子回來,大王也看到了,一切都瞞不下去了,便把事情都一五一十說了是,隨後伏跪在地上求嬴政饒命。
“廢物!廢物!飯桶!”
“養你們是乾什麼吃的!”
“連個人都治不好!”
“王後說的話是命令,寡人的話難道不是命令?”
看著白發蒼蒼的七旬老太醫在地上對著嬴政哭嚎求饒命,王後氣得劇烈咳嗽一番。
“好了大王。本來就是我讓他瞞著大王的。再說了,醫家也有治不好的病。”
望著王後氣若遊絲地哀求,嬴政這才罷休。
嬴政真想一腳踹死這老東西,瞞著他這麼久。
“快滾!”
薑太醫拔腿就跑,出了宮先是望了望院子邊上的狗洞,想到王後尚且活著,自己明日還要再來,他便從宮裡直接走了出去。
“你,你怎麼敢的?”嬴政轉頭望著王後,看著她麵容瘦削蒼白,兩眼凹陷進去的模樣。嬴政腦海裡立刻想起他母親死去之前的模樣。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嬴政腦海中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