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秦國滿朝文武是過去都看不到這件事,卻又忽然在一夕之間都長出了眼睛,所以提議要誅殺韓非嗎?”
這個時代的人雖然道德有所墮落,但是沒不至於大家都良心泯滅。
恰恰相反,因為韓非是這樣的人,所以很多人反而因此喜歡韓非。因為他對韓國忠心耿耿。
所有人也都知道,他在以卵擊石,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來了。
大家都知道韓非打什麼算籌,韓非去覲見秦王說出這樣的話,所有人都不驚訝。
仿佛他生來就是來做這件事情的。
信被扶蘇問住了,良久無言。
“可是朝臣們都說,韓非進言讓大王先攻打趙國,保留韓國。我秦國方才在趙國遭遇李牧,大敗而歸,士氣被挫。難道他的進言不是主因嗎?”
信聽到這裡,越發糊塗了。
難道他真的愚笨?
扶蘇則道,“進言存韓,根本隻是個殺掉韓非的借口罷了。你也不想想看,我秦國的臣子,有多少是老秦人;朝中的臣子中,難道沒有曾經本來就是間諜的嗎?”
信被扶蘇這麼一問,隻覺得腦後一空。“昔日我秦國有間諜大案,如今的上卿鄭國在過去本來是韓國的間諜。這……”
“現在知道這件事根本說不通了吧。你們都以為君父是被韓非蠱惑了是吧?”
“太子,若按照您的說法,韓非確實不應該因為這件事被處死。”
扶蘇笑了下,他望著後知後覺的信,“以韓非的才華,若是朝中大臣有意留著他、任用他,恐怕地位要高於鄭國。可是大臣們非但不為他說情,卻還要想著法殺了他。你覺得是為什麼?”
就是一頭蠢豬,這個時候也能想明白是為什麼了。
“因為韓非所著的書。”信這下全明白了,眼中先是謎題被解開之後的恍然大悟,隨後又是一種驚恐,緊接著就是一陣寒意。
“韓非最大的錯誤,就是他的著書實則幫助我君父加強君王自身的權力,削弱臣子的權勢。這才是他最大的罪!”
時代在變化,而有些人卻渾然不覺,還活在遙遠的過去。
信低下了頭。
這一刻,信才發覺,太子其實選擇韓非做他的師父。是因為隻有韓非那樣的人,才能夠和太子暢談吧。
也隻有韓非那樣的人,能夠教導太子想要學習的東西。
他們是那樣的聰明。
而我,是這樣的愚蠢,這樣的自信。
扶蘇問信,“教導君王辨明臣子的書,識破臣子的伎倆,幫助君王駕馭臣子。樁樁件件,都是為了幫助君王壓製臣子。如果你是朝中的大臣,你敢留著韓非嗎?”
“臣問心無愧,韓非說的奸臣,臣樣樣都站不上邊。”一提到這個,信就眼前一亮。
就算他比不得太子的智謀、韓非的才華,可是他的忠心,天地可鑒。
“所以,君父沒有留著你在章台,而是派你來我羽陽宮。而朝中的奸臣,個個都想要把韓非除掉。”
信木在原地,這些話像是一壺湯水,從信的頭頂澆灌下來。
“所以,這個時候,不說話就是對韓非最好的保護。”
扶蘇說完話,自己提著羽箭、拎著箭壺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