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走出殿外,自然是來找羋王後。
過去本就是個無權位的長公子,除了上課,沒有專門的車駕配備。
他走回去還得和王後同車回宮。
隻是不同於笑盈盈的樂水夫人,王後在扶蘇被嬴政宣布立他為太子的時候,卻強裝微笑。
扶蘇和將閭二人一起圍著小少君,王後卻看著扶蘇雙目沉靜如水。太子的位置,可不是那麼容易坐的。
等到宴會結束,眾人辭彆王後,拜彆扶蘇。
母子二人一同乘車回王宮。
車駕搖搖晃晃,因為要先放下扶蘇和將閭,王後的車駕便要繞道前往桂宮。
車駕前後四個角上,都擱置著鈴鐺。車鈴叮叮作響,扶蘇望著王後的側麵,不由得想到一樁舊事。
那時候,他剛剛穿越過來。
他第一次睜開眼時,這個世界並不是很清晰,眼前是一片模糊。
幾度掙紮,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被什麼東西沉重拉著,不斷地往下墜,周身沒有力氣。
整個人處在氣若遊絲的狀態,稍微一念鬆懈,他可能就離開了這副身體。
後來扶蘇才知道,原先的扶蘇當時剛從駿馬上摔下來,又在山坡上滾了數圈。
當時還是冬天,地麵生硬,扶蘇摔下馬後,很快就不省人事。
幾乎所有的小孩在長大成人的過程中,都會多次遇到致命的危險在身邊劃過。
扶蘇也不例外。
扶蘇被人抱著,快馬飛奔回了王宮。一時間王宮上上下下所有的醫家,都被召集到王後的椒房殿。
殿中一時間架起了藥爐,眾人不斷地熬製湯水,給自己擦身體,灌湯水,喂湯藥。
自己幾次掙紮著,想要清醒,想要活命,但是隻覺得身體越來越沉重,尤其是頭部疼痛劇烈。
兩股記憶充斥腦海裡,自己有時清楚、有時頭痛欲裂。
隻是在他發高燒、奄奄一息的時候,他的母親羋王後,拉下簾幕。自己脫下王後的外袍,隻穿著褻衣,躺在他的身邊,一整晚的陪著他。
扶蘇清楚地記得,他選擇留在這個世界,隻因為他的母親對他說過的那些話罷了。
熊氏抱住他的身體,用她的下巴貼著自己的額頭,“我的扶蘇,怎麼這次病得這麼重。難道老天爺要把你從我身邊收走嗎如果這樣的話,那我請求上天把我的命換給你,好讓你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扶蘇高燒不止,疼痛難忍,咿咿呀呀說胡話的時候,又是熊氏在自己的耳邊說,“還疼嗎如果世界上有藥可以把你身上的傷痛都轉移到我身上來,那就好了。”
這句話猛戳到自己的心,隨後自己竟然奇跡般的不燒了,漸漸睡著了。
正是熊王後這樣一整夜不斷地鼓勵、不斷地耳鬢相貼,自己才慢慢堅定心意,咬牙撐住熬了過來。
當自己再次清醒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奇跡般的穿越了,留在了這個世界上。
對於一個孤兒來說,無依無靠是種詛咒;而熊氏給他的,正是一輩子夢寐以求的東西,卻又不求回報。
扶蘇兩手握拳,隔著轀輬車車窗望著窗外高大的樹木,綠色的葉片在太陽的照耀下,一齊反射著金色的光芒。
扶蘇伸出手,陽光落在紅潤的掌麵上。
這個世界上,有他一定要守護的人。
扶蘇拉下轀輬車車簾,忍不住問,“孩兒今日被拜太子,母君為何不喜”
熊氏看著扶蘇,“母君豈會不喜,隻是不會高興太久罷了。你以後也要學會,遇到高興的事情,回來和母君講一聲就是,切勿在外對很多人炫耀,也不要因為喜事而高興太久。”
“嗯。我記下了。”
“你以後做了太子,要比以往更加謹言慎行。切莫輕易相信他人。”
“更不要因為自己是太子,就自恃身份高貴,覺得自己可以肆意妄為。”
“自以為是,這是為上者的大忌,一旦身居高位,但是卻忘記了自己的本來,就會很快被毀滅。”
羋王後柔聲說著。
這些諄諄教誨,就像是清泉一樣,慢慢地劃過扶蘇的心田。
扶蘇知道熊氏在擔心什麼,自用手捉著衣襟,“身為嫡長子,無論做不做太子,都會被很多人盯著的。”
羋王後隻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什麼東西猛地撞擊了一下。
她驚訝地看著扶蘇。
原來她的兒子早就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了。
“身為嫡長子,做太子、未來做國君,這就是我的命。”
熊氏沉默良久,方像以往一般靠著扶蘇道,“是母君大意了,竟然沒有發現,自從扶蘇你墜馬恢複後,整個人就變了似的,變得非常冷靜和清醒。”
接著,熊氏把扶蘇的頭按在她的懷中,狠狠地抱住。
她貼耳在扶蘇的耳邊厲聲說著,“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以後不要再做了。若是再被我發現有下次,到時候我就打爛你的屁股。你叔公,不是你以為的那麼簡單。”
“你今日欠了他的恩情,以後要給他還的。你到時候要拿什麼還”
扶蘇瞪大眼睛,“母君,伱在說什麼”
“難道不是你讓昌平君立你為太子的嗎”
“我怎麼會說這樣的話呢”自己隻是略施小計而已,可從沒求著昌平君立自己為太子。
王後聽了,深吸一口氣,“那今日你叔公為什麼會突然拜你為太子。”
“難道不是因為,我本來就應該是太子嗎”扶蘇昂著頭問。
熊氏願意拿她的生命去換自己的生命,可是在太子之位的問題上,她卻選擇聽嬴政的意思。
她總是認為,嬴政會把這一切問題都處理好。
明明她是大秦國的王後,有符印,稍微在前朝說一句話,哪怕是跟嬴政主動說,冊立自己為太子,都會有一定的效果。
熊氏沒有辦法回答扶蘇了。
“你長大了,不願意聽我的話了。”
自己最親的人,都不希望自己做太子,反而是外人希望自己做太子。
換做任何一個八歲的孩子,遇到這種事情,都會對自己的父母心生失望。
哪怕是知道曆史的扶蘇,他也無法理解這對父母的做法。
自以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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