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伊奈後,葉桀找了個僻靜之處,將之前藏在招魂幡內的眾鬼放了出來。
山藥身軀發顫,躲入招魂幡前,她眼疾手快的將生薑也一並帶了進去,此時見他癱倒在地,依然陷入怎麼也醒不過來的昏迷,渾身上下都沒有半點反應,心底為他焦急,連忙對葉桀道:
“葉殿主,你快想想辦法,他不會有事吧?”
葉桀緩緩開口:“不用擔心,既然現在已經安全,就讓我將他喚醒好了。”
隨著葉桀心念一動,七麵縫合頁上,再度顯露一連串的文字:
【生死簿記賬:】
【摩羅曆六百三十九年冬,修羅桀花費一百陰德,修改“文薑生(蝕心)”的姓名檔案。】
【文薑生(蝕心)已修改為文薑生。】
當最後一個文字浮現,躺倒在地的生薑忽然睜大了眼,半個身子猛然從地麵彈起,口中喘著粗氣,像是溺水的人忽然爬上岸,捂著胸口不斷咳嗽。
與此同時,巫神殿內,某位頭戴獸骨,身披血衣的長老,忽而心有所感,目光不善道:“有人動了我獻給殿主的蝕心魂魄,何人這般大膽?”
“你還好嗎?”
見生薑終於蘇醒,山藥再難按捺心中的激動,連聲詢問起來。
“我……我不是被長老帶去……這裡是什麼地方?”
剛剛醒來的生薑,仍舊是那副迷迷糊糊的模樣,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是在望見葉桀時,眼神明顯收縮。
“金輪殿主……他怎麼會在這裡?莫非這一切,都隻是我在做夢嗎?”
“這可不是夢。”
葉桀緩緩開口,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要不是我來到這,隻怕你就得作為蝕心魂魄,被巫神殿主煉化了。你身上擁有極為難得的三品天賦,就算是巫神殿主,也會為此心動,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蝕心魂魄……”
聽聞葉桀的提醒,生薑似乎想起什麼,心有餘悸道:“對了,那位長老的確說過類似的話,他曾經救過我的命,怎麼會這樣,我還以為……”
頓了頓,生薑心底泛起一股涼意,本以為離開金輪殿,來到夢寐以求的巫神殿,就能找到安寧,哪曾想卻遭到有救命之恩的長老出賣,差一點就要被當做蝕心魂魄給煉化了。
見狀,山藥連忙安慰道:“沒事的,有葉殿主在,現在已經安全了。”
生薑不答,隻是一個人垂頭喪氣,就在場中陷入寂靜之際,遠方忽然傳來一聲曆嗬:“何人膽敢竊奪我獻給殿主的魂魄?速速出來受死!”
“是他……”
一聽那個聲音,生薑頓時慌了,聲音的主人,正是那位巫覡長老,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葉桀看出了生薑的不自然,便主動相迎,前去麵見聲音的主人。
卻見一位身披紅袍的老者緩步行來,紅袍鮮豔,就像是用鮮血浸染而成,他頭戴蒼白骨骼,看上去像是鹿的頭骨,兩隻銳利的眼睛,正透過頭骨上的窟窿,直直的盯著葉桀幾人。
“就是你偷了我的蝕心魂魄?你居然將他喚醒了?你知不知道這麼做,會惹來多大的禍患?”
見葉桀神色淡然,舉手投足間,皆顯露出非同一般的氣質,長老也意識到此人不凡,不敢直接動手,便厲聲質問。
葉桀隻是道:“我還以為,蝕心魂魄隻會選惡人之魂,我看他分明沒有作惡,是你搞錯了才對。”
長老搖頭:“尋常的惡人魂魄,殿主早就膩了,根本沒法滿足,他們會的功法,殿主已一手掌握,也隻有那些擁有獨特天賦的魂魄,才能讓殿主滿意。那個魂魄,身上有著三品天賦,隻有將他獻上,方才能滿足殿主,如果不然,會引發很可怕的後果,到時候整個巫神殿,都會因此受難。”
頓了頓,長老又道:“多年前,我在一場海難中救了他,並且讓他死後來找我,他也的確那麼做了。我讓他多活了十年,現在是時候讓他回報我了。”
聞言,生薑一臉苦澀:“他說的沒錯,要不是他當初救了我,隻怕我早就死了,根本沒法多活這些年……葉殿主,他是我的恩人,你不要責怪他了,就算他要將我變成蝕心魂魄獻給巫神殿主,我也沒得選擇。”
葉桀想了想道:“你讓他多活了十年,那我補償十年陽壽給你,就算兩清了如何?”
“什麼?”長老愕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不明白,這根本不是陽壽的事情。殿主下令,讓我們捉拿珍貴的蝕心魂魄,每年光是擁有三品天賦神通的魂魄,都必須有五位以上,哪怕缺了一個,都會讓殿主大發雷霆,不知牽連殿內多少無辜者。光靠惡人魂魄,根本滿足不了殿主需要,今年本來就隻找到了三位上佳魂魄,能不能讓殿主滿意尚且還不好說,如今少了他,不知有多少巫女,將承受殿主的怒火……”
見狀,生薑歎息一聲:“他在海難中救了我,讓我多活了這麼久,而不是當時任由我淹死,再把我的魂魄煉化,如果不是巫神殿主,情況或許會有所不同……倘若靠我的天賦神通,能夠讓巫神殿主滿意,平息他的憤怒,你們也不必為我悲傷。”
“怎麼會……”山藥抿了抿唇,不願接受這一結果。好不容易救回了生薑,可他卻堅持要成為蝕心魂魄,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
對此,葉桀隻是道:“巫神殿主?你們說的,隻是那占據了殿主軀殼的無相鬼王吧?”
長老大驚失色,四下環顧,確認周遭無人,這才壓低聲音道:“你瘋了嗎?你到底是哪裡來的鬼?竟敢直呼那個名字,要是讓殿主,又或是其他有心人聽去了,指定沒什麼好下場。”
在長老駭然的眼神中,葉桀緩聲開口:“不用擔心,無相鬼王作威作福的時日,就快來到儘頭了,這一次的還陽節,便是他最後一次露麵的日子,從今往後,你們便不必擔心他的威脅。”
“你的意思是……”
長老一陣愕然,見葉桀不似說笑,心底也湧起驚濤駭浪:“多年前,也有不少巫女,打算除去無相鬼王,最後卻以失敗告終,莫非現在又有人打算對殿主動手嗎?若是失敗的話,下場可不是我們能承受得起的。”
一旁,先前死去的巫女之魂,替葉桀說話道:“這一次,我們不會失敗,皆因有他相助。”
長老仍舊不信:“他尚未登臨鬼仙,那麼多巫女都失敗了,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又能做些什麼?無相鬼王吞噬了數萬蝕心魂魄,能力臻至無暇,就算是境界更強的仙人,在平等陣的壓製下,也不是他的對手,沒有人能戰勝無相鬼王。”
巫女之魂卻不這麼想:“伊奈也相信他,他是金輪殿主。還記得長老們卜卦出的滅世劫難嗎?劫難已經很近了,最遲一周便會爆發,天威降臨,人世毀滅之際,會有一位應劫之人出現,如果是他的話,倒真有幾分可能。”
“金輪殿主……”
得知葉桀的身份後,長老眼瞳一顫,終於意識到,為什麼眾人都願意相信他。
憑巫神殿自己的力量,壓根沒法除去無相鬼王,無相鬼王吞噬了眾多妖鬼之魂,當地所有功法神通,他全都掌握,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也隻有當另一座閻羅殿的殿主來臨,才能為一潭死水的局勢帶來變化,真正威脅到無相鬼王的生命。
這一回,長老沒再為難生薑,隻是道:“希望我的選擇是正確的……劫難將至,我可不能眼睜睜看著。等到還陽節之際,我會來協助你們。”
有了長老的承諾,生薑也放心不少,心底湧起一陣感慨,過去被長老所救的恩情,如今終於有機會能夠報答,鏟除巫神殿主,也能令巫神殿恢複往日榮光,不會再有更多蝕心魂魄受難。
長老離去後,場中也陷入沉寂,眾人坐在原地,沉默不語,沉悶的壓力籠罩在所有人心頭,每個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等候著還陽節來臨。
一想到即將對上巫神殿主,眾人便感到一陣不安,無論是在巫女,又或是其他人口中,巫神殿主的力量都深不可測,可謂相當難纏,如今要與這樣的存在為敵,自然會感到無邊的壓力。
山藥坐在原地,雙手環抱膝蓋,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見葉桀神色如常,不免好奇開口:“葉殿主,馬上就要對上巫神殿主了,你怎麼看上去一點也不擔心?”
對此,葉桀隻是回答:“連敵人的樣都沒見過,有什麼好擔心的,再怎麼擔心,也改變不了現狀,不是嗎?與其在這裡憂心忡忡,不如好好享受這片刻的閒暇。”
山藥更加好奇:“聽上去你早就習慣了這種事情,你以前對付過很多殿主嗎?”
巫女們對金輪殿主的評價,山藥可都聽在耳中,尤其是當她知道葉桀身為魔羅殿主的手下,曾為魔羅殿主拿到多本主帳後,便令山藥更加在意,總覺得葉桀身上,籠罩著一層神秘的氣息。
葉桀撓了撓頭,這個問題,他倒沒有怎麼想過。
仔細想來,他已為魔羅殿主拿到三本主帳,巫女們的評價,倒也沒有說錯,可以說,若是沒有葉桀,魔羅殿主奪取主帳的道路,也要比現在麻煩不少,而死於葉桀手中的閻羅殿主,滿打滿算也有兩位。
當然,若是算上即將對付的巫神殿主的話,這個名額可能還要再增加一位。
一旁,生薑神色複雜,歎息道:“金輪殿主……我還記得你在殿內的種種舉措,我本以為來到巫神殿,就算是抵達淨土了,遠離金輪殿內的衝突與紛爭,沒想到這裡存在的問題,絲毫不比金輪殿少,這一次真的謝謝你了,若不是你的話,隻怕……”
生薑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若是沒有葉桀的話,等待著他的,必然是作為蝕心魂魄,被巫神殿主徹底煉化。
想到這,生薑也不禁打了個寒顫:“聽說那些被巫女煉化的蝕心魂魄,或多或少都還留有部分意識,每年還陽節之際,他們的意識便會占據主導,重現世間,可若是被巫神殿主煉化,成為了無相鬼王的一部分,那還會有自己的意識嗎?或者說,那時候的自己,還真的是自己嗎?”
葉桀看出了他的懼怕,安慰道:“不用擔心,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現在的你,有我們陪伴,可謂相當安全,隻要你們留在這裡,便不會有事,就算此行失敗了,巫神殿主也不會對你們怎麼樣,我才是他要對付的敵人。”
生薑默然不語,從葉桀身上,能感受到他的好意,那份好意真實不虛,不然的話,也不會特意將自己喚醒了,他根本不必做那麼多事情。
生薑感慨不已,明明葉桀貪圖天功,縱容判官,不知道害多少人陽壽折損,在鬥爭中白白喪命,可拋開這一切,葉桀心中仍舊懷有善意,也許他不是一位好殿主,但他是個善良的人。
隻是,生薑仍舊困惑,詢問道:“葉殿主,你說這世上可有淨土?你既然與魔羅殿主關係好,可否告訴我,魔羅殿是一片淨土嗎?”
葉桀揚了揚眉,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我的回答,可能會讓你失望。如果你所找的淨土,是沒有紛爭的樂土,那魔羅殿絕對不是你想去的地方,那裡的爭鬥,比金輪殿和巫神殿加起來,還要更加猛烈一百倍,你若去了那裡,才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說到最後,葉桀眺望遠方:“有人的地方,就不會有淨土。就鬼的地方,更不會有淨土。”
“原來如此……”生薑便不再問,隻是一臉失落的坐回原地。
山藥也歎息道:“早知這樣,我們從一開始,就應該留在金輪殿才對,如果不來這邊,說不定也不會遇見這番危險了,起碼在金輪殿裡,我們也是資曆較老的鬼差,壓根不必受這樣的氣。”
葉桀看了她一眼,笑道:“如果你們不親自來這裡的話,隻聽彆人的言語,是沒法改變觀念的,凡事都得親眼見過才行。若你們想回金輪殿的話,我還是十分歡迎。”
閒談之際,時間一點點過去,感知中,外界閒雜人員越來越少,一個又一個不同尋常的鬼影從街道現身,那鬼哭狼嚎般的尖嘯,似預示著還陽節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