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可以”“這天底下難道還有比你更合適的人嗎”孔瑾顯得有些義憤填膺,雜亂胡須中的茴香豆渣渣都被抖了出來。“你自己都說,你是武王麾下大漢遠征軍最後一人。自古行軍打仗,主帥陣亡,副帥頂上,將軍戰死,直至最後一名戰士,依舊是扛纛之人。這大漢旗幟傳到你手中,你難道能不接嗎”陸長生看著飄揚的大漢旗幟,眼眸中儘是堅毅,“我沒有不接,我一直在守著!”孔瑾繼續說道,“你是武王一手帶大之人,古語有雲,生而未養,斷指可還。生而養之,斷頭可還。未生而養,百世難還!”“武王不僅養育你,栽培你,哪怕從軍都帶著年幼的你,看得比他自己的子嗣還重要,你說,武王的恩情你要不要報,武王的遺願你要不要實現”一股熱血湧上心頭,被埋進心底最深處的記憶不停地翻滾。陸長生仰天長嘯,“武王之恩,永世難忘!”“武王並沒有子嗣,他待我比所有人都要親。”“我隻恨自己無能,不能替他去死!”孔瑾看著陸長生的眼睛,大聲說道,“武王不希望你去死,他也不需要你去死。”“他既然舍命護著你,讓你活著,便是想讓你做出更大的作為,讓你跟隨他曾經跨過的腳印,繼續大踏步向前走。”“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誰去誅唯有大漢遠征軍。”“陸長生,現在北莽猖獗,大漢頹喪。唯有重整大漢遠征軍,重振大漢,方能救己,方能救國,方能避免千年華夏毀於一旦。這一次,是武王選擇了你,是使命選擇了你!”陸長生伸手握住旗杆,旗杆微微有些顫抖,“武王選擇了我,使命選擇了我,我絕對不能辜負武王啊!”孔瑾眼中泛光,“對,你絕對不能辜負武王!”“武王傳你大漢旗,傳你霸王刀,不是讓你一直守城的,因為武王從來就不是一個守成之人。大漢幅員遼闊,可是沒有一寸土地是多餘的,膽敢犯邊者,必殺之。”“陸長生,你守了離陽城六年,已經完成了護佑百姓的使命,現在,你要走出去了,要拿起你的霸王刀,拿出你身上的武王血脈,去複仇,去征戰,去殺戮!”鏗鏘一聲。陸長生將大漢旗幟從城頭拔出,用力揮動,“去複仇,去征戰,去殺戮!”聲音洪亮,連那株桃花山上的風鈴也發出輕微的響聲,似乎在鼓舞,似乎在歡悅。許久,陸長生才平息下來。他將大漢旗幟重新插進城頭,看向孔瑾,目光沉沉,“秀才,雖然我知道你是在煽動我,可是你比賴曉明的蠱惑更有用,因為你是漢人,我被你說動心了。”“雖然你的計策很一般,可我還得要承認,你的三寸不爛之舌的確很不錯。”孔瑾滿是皺紋的臉抽了抽,“長生,那你覺得我們應該去哪裡”陸長生緊握手中霸王刀,指向平江縣方向,“牛頭山,魯進。”孔瑾連連點頭,“好,兵貴神速,我們晚上就出發。”“騎馬前去,一切順利的話,說不定明日就能回來。”“對了,離陽城中還得做一些準備才行。”陸長生問道,“我既然離去,這裡便是一座空城了,隻能希望我此行順利,希望秦綱不敢這麼快就發現我的蹤跡,然後發兵攻城。”孔瑾眼眸中流露出狡黠的光澤,“空城,也有空城之計。”“你且等著。”過了好一會,孔瑾帶來一人,陸長生看得不由一愣。隻見來人披頭散發,一身黑衣,手持一柄大刀。如果不是身形較為矮小,陸長生以為自己眼花,看到了自己。待來人走近,陸長生喊了一句,“鐵蛋”鐵蛋將散落在額前的頭發捋開,露出那張曬得古銅色又有些稚嫩的臉,“是我!”陸長生不解地看向孔瑾,“你這是什麼意思”孔瑾一臉得意地說道,“自然是魚目混珠,偷天換日之計了。”“秦綱忌諱的是你陸長生,隻要城頭有你的身影,他們便會畏手畏腳,便不敢肆無忌憚地攻城。”“我叫人剪了頭發給鐵蛋做了頭套,穿上和你一模一樣的黑衣,他的大刀原本隻是小了些尺寸而已,讓老鐵匠補充一點鐵料,也就像模像樣了。鐵蛋身子還小,那就不要站著,坐在旗杆下。敵人隻要不敢靠近,誰能分辨出來”陸長生又仔細端詳了一番鐵蛋,不由得點頭稱讚,“還彆說,坐在旗杆之下,恐怕離陽城的百姓未必能分辨出來。”鐵蛋這時粗著嗓子說道,“現在我是離陽城守城人,陸長生!”“這座城池由我守護,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鐵蛋長期跟隨在陸長生身邊,那動作、神態,以及握刀的模樣,都有幾分神似,連聲音,都能模仿出來。孔瑾拍了拍鐵蛋的肩膀,“鐵蛋,現在你不僅僅是離陽城守城人,你還是大漢遠征軍的離陽城守將,是大漢遠征軍的戰士!”鐵蛋聽得孔瑾這麼說,頓時有些激動,“我現在是戰士了而且還是大漢遠征軍的戰士”孔瑾用力地點點頭,“沒錯,從你坐上城頭的這一刻開始,你便正式加入了大漢遠征軍。從此,你是一名神聖的軍人,要保護離陽城,保護離陽城裡的百姓。”鐵蛋眼中泛著激動的淚花,這麼些日子以來,他的夢想終於實現了,不僅加入了大漢遠征軍,而且還成為了離陽城守將。“我是離陽城守將,那陸長生呢”陸長生將目光投向遠方,看似在遠眺,其實是他不知道該怎麼答複這個孩子。總有人擅長做這些事情,孔瑾就是當仁不讓的人選。孔瑾用崇拜的眼神看著陸長生,“陸長生是大漢遠征軍的主帥,他守了離陽城六年,現在是時候反攻了。他現在準備殺出去了,帶領大漢遠征軍去開疆拓土,去招兵買馬。”鐵蛋有些疑惑,“陸長生是主帥,那秀才你呢”孔瑾摸了摸胡須,隻是總感覺手中少了個什麼東西,沒有那種高人風範,“我是大漢遠征軍的軍師啊!”鐵蛋歪著頭,想了想,“大漢遠征軍的主帥是陸長生,秀才你是軍師,就我一個當兵的啊!”孔瑾沒有想到鐵蛋看起來憨憨的,這件事情卻捋得這麼快,還這麼清晰。他正要抓緊蠱惑幾句,鐵蛋卻高興地說道,“陸長生,我現在當兵,也是大漢遠征軍第一個兵。以後我們軍中有更多兵馬了,我可以當將軍嗎”陸長生看著鐵蛋充滿期盼的清澈眼神,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旁邊的孔瑾連連使眼色,差點急的跳起來了,陸長生隻得答道,“可以的!”隨即又加了一句,“隻要你能一直活著。”鐵蛋很滿意,“好,既然我是軍人,那我以後不叫你陸長生了,我叫你大帥。”孔瑾在一旁連忙說道,“對,就叫大帥,陸大帥!”“鐵蛋,現在有一個緊要的任務要交給你。我要陪大帥外出一趟,可是不放心離陽城,所以你要你假扮大帥,今晚坐鎮城頭,任誰來了也不要露出破綻來,你可做得到”鐵蛋重重地拍了下胸膛,“我做得到。”“城在人在,城失人亡!”聲音略帶稚嫩,卻鏗鏘有力。哪怕陸長生騎馬走了很遠一段路,回頭看不到離陽城城頭了,他的腦海中一直回旋著鐵蛋的話。“秀才,你這樣誆騙鐵蛋,是不是太殘忍了”孔瑾也騎著馬,是以前養在離陽城中的馬,不緊不慢地跟在陸長生身後。聽到陸長生發問,孔瑾立馬說道,“殘忍什麼殘忍”“你沒看到鐵蛋很興奮嗎你沒看到他坐在城頭,腰杆挺得比你還直嗎”“我可以說,今天應當是鐵蛋生命中最開心的日子。”陸長生握著韁繩,“我總覺得於心不忍,他隻有十歲,還隻是個孩子啊!”“雖然我答應要重整大漢遠征軍,可是鼓動一個孩子去送死,我心中總是不忍。”孔瑾說道,“你心中的不忍,那是因為你對鐵蛋的感情摻雜在裡麵。”“但你不要忘記了,現在是在打仗,這是帶兵,帶兵打仗便會有傷亡,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老祖宗可說過,慈不掌兵,義不掌財,情不立事,善不為官。”“長生,我們大漢遠征軍第一步都還沒有走出,你可千萬不能心軟啊!”陸長生目光緊緊地盯著遠方,“秀才,其實我知道你的心思。”“哪怕今晚流沙郡郡守秦綱帶人偷襲了離陽城,屠戮了滿城百姓,你雖然會兔死狐悲一陣,可是你心底卻是高興的。”“因為你會覺得,沒有了離陽城牽絆,我沒有累贅,沒有了負擔,從此可以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可是我不高興,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我的家人,我不忍心他們白白送死。但是我又不得不聽從你的建議,去征戰,去殺戮,因為大漢朝廷真的不可能派兵來救援了,我隻能自救,隻能走出去,隻能殺出一條血路。”“因為繼續耗下去,如果幽州的虎狼之兵過來,我絕對是抵擋不住的,我總得為離陽城的百姓尋一條出路,尋一條活路。”“剛才鐵蛋那句話,‘城在人在,城失人亡’,我忘記和他說了,如果城破了,隻要人還在,一切還有機會的。”孔瑾默不作聲,陸長生說得沒錯,他的確是存了一些私心的,那就是賭。賭陸長生能初戰告捷,賭流沙郡不敢深夜來犯。賭注卻是離陽城滿城百姓的性命。幸好,這不是離陽城第一次賭。因為陸長生已經離開過一次,隻是那一次是去了較近的沙縣。而這一次,是平江縣,牛頭山。麵對的不是幾個醉酒的年輕人,也不是十幾個知道些粗略拳腳功夫的差役。而是一身武藝的九頭龍魯進,還有那百多名手下,還有那山路十八灣。想要成就一番大事,便要有付出的勇氣,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孔瑾堅定的覺得,自己正在做正確的事情,在做有意義的事情。是他四十二年來做得最有價值的事情。因為眼前之人是陸長生,他手中握的刀是霸王刀。最為重要的是,陸長生是武王的人,他的霸王刀是武王留給他的。如果世上再出現一個武王一般的人,那麼大漢,真的就有機會了。他孔瑾要做的,便是讓陸長生逐漸成長為武王一般的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這個目的,哪怕要他孔瑾的一條性命,他也在所不惜。“長生,魯進的武功很高,你一定要小心啊。”“有多高”“有牛頭山那麼高!”“哦!”........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