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完林挽弓的回答後,李稷坐在沙地上,頭低低地垂著,陷入漫長的沉默。
林挽弓原本滿心憤懣,可此時看著這個沉默地坐在沙地上的男人,他卻不再想出言刺激他了。
都是……冤孽。
林挽弓深深歎了一口氣,坐到李稷身邊,抬頭望著即將落下的月亮。
“老夫知道的,已經都告訴你了,”他淡淡道,“你準備怎麼做?去問抱月嗎?”
“我不知道,”李稷抬起頭,眼裡沒有了天階修行者素來的那種淡漠和胸有成竹,“我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她。”
“哼,”林挽弓冷笑一聲,“所以你就打算和之前一樣,在她麵前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在嬴抱月眼中的李稷是什麼模樣。從此人剛剛的那些話中,林挽弓意識到李稷心裡一直藏了很多事。
“我……”
李稷臉色蒼白起來,剛想要說什麼,卻忽然被打斷。
“罷了,”林挽弓歎了口氣,“我沒有那個資格說你。”
他難道又能做到了所有事對嬴抱月和盤托出了嗎?
李稷從這句話裡聽出了彆樣的味道,猛地側過頭看向林挽弓,“前輩,難道你……”
“不管你察覺了什麼,都給我閉嘴,”林挽弓聲音冷下來,“那丫頭心裡藏的事更多。上輩子她敢一個人選擇去死,也不是什麼好家夥,大家都半斤八兩。”
“好了,我要回去了,”林挽弓站起身,“她的前路充滿危險,你既然知道了她為你了做過什麼,從今往後就好好保護她吧。”
“前輩,”李稷望著林挽弓離去的背影忽然喊道,“晚輩還有個問題。”
“什麼?”
林挽弓回過頭。
“我體內的青龍神既然已經被封印,如果我登臨等階二,青龍神會變成什麼樣?”
“她告訴我等我到了等階二能夠摘下麵具,是否意味著我到了等階二就能夠掌控青龍神的力量?”
林挽弓靜靜望著李稷,似笑非笑,“你自己覺得這可能嗎?”
李稷苦笑一聲,“果然不行嗎?”
“你和祂共生二十年,你自己清楚那到底是多大強的一股力量,”林挽弓淡淡道,“她說等階二能摘下麵具,隻意味著你終於可以自行抑製那股力量而已。”
抑製和掌控,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少司命用自己一半的生命為代價給青龍神套上了枷鎖,可並不意外著所有神子都有她當年那般強大。
李稷到了等階二最多也不過是擁有了自己牽著籠頭的資格了而已。
一旦他將那匹猛獸放出了林抱月製造的那個籠子裡……
他是沒有本事將那頭猛獸抓回那個籠子的。
“記住,”林挽弓深吸一口氣,“不要去輕易碰觸那個‘籠子’。你不知道她上輩子到底有多強,她能碰不代表你能碰。”
“想要嘗試掌控那位,等你至少摸到等階一的門檻再說吧,小子。”
李稷怔住,抱拳道謝,“謝前輩告誡。”
林挽弓抬腳要走,卻不曾想身後再次傳來李稷的聲音。
“前輩,晚輩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林挽弓有些不耐煩了,頭也不回道,“說。”
“如果有朝一日,我必須要打開那口籠子的時候,我會怎麼樣?”
什麼意思?
林挽弓皺眉,猛地回過頭,“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要碰嗎?”
他原本十分惱火,可身後李稷的黑眸寂靜如水,仿佛如深淵一般。
“我準備陪抱月去阿房宮,我不知道會在那裡遇到什麼,”李稷輕聲道,“如果遇到人力無法扭轉的危機的時候,我也許隻能打開那口籠子。”
雖然記憶十分模糊,但在八年前,但李稷隱約覺得自己應該觸碰過一次那個“籠子”。
林挽弓望著李稷黑沉沉的雙眼,心底漸漸冒起一股涼氣來。
“你想做什麼?”
“我隻是想提前知道代價,”李稷深吸一口氣,“我知道這件事有多危險,但我絕不能容忍八年前的事情再次重現。”
“你應該能夠理解吧,劍聖大人。”
林挽弓沉默了,他的確能夠理解那種想要拯救卻自己力不能及的絕望。
“如果徹底打開那口籠子,我會怎麼樣?”
李稷平靜地望著林挽弓的眼睛,“會爆體而亡嗎?”
“這我不知道,隻是……”
林挽弓目光複雜起來,“姐姐曾經和我說過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李稷問道。
林挽弓眼前浮現出當年那個總是充滿奇思妙想的女子的麵容。
“小阿弓,你聽說過雙重人格嗎?”
“那是什麼?”
“就是一個人的身體裡,有兩個不同的人格,”林書白望著膝上攤開的卷宗,自言自語道,“那個孩子,也許不是單純的寄生……”
林書白說的那些陌生的詞語,林挽弓直到今日都沒有徹底理解,但是他牢牢記得林書白說的每一句話。
“昭華君,如果你真的打開這個籠子,你會不會死我不知道。隻是即便你活著,你也不再是你。”“什麼意思?”李稷愕然。
“你過往的記憶,你的性格,你的感情,屬於‘李稷’這個人的所有,都會從你的身體裡消失。”
林挽弓輕聲道,“被你身體裡的那個存在徹底抹殺。”
和青龍神的靈魂比起來,人的靈魂太過弱小了。
如果青龍神的靈魂在李稷的身體裡徹底蘇醒,李稷本身作為人的這個靈魂,毫無疑問會被徹底取代。
林挽弓原本不相信奪舍這種事,但看著如今的嬴抱月,由不得他不信。
李稷站在沙地上,怔怔望著林挽弓。
太陽從他背後升起,在他背後照出兩個影子。
林挽弓注視著沙地上的兩個影子,瞳孔微微收縮。
他以為李稷還會問些什麼,然而李稷隻是低下頭,輕聲道,“我知道了。”
“劍聖大人?”
萬流雲的呼喚打斷林挽弓的回憶,他看向萬流雲,“我認識一個可以抵擋等階一修行者的存在。”
“是……誰呢?”
萬流雲望著林挽弓的眼神,心中發寒。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不知道祂會不會出現,”林挽弓輕聲道,“即便出現,也吉凶難料。”
隻是現如今已無彆的選擇。
如果祂要出現,那無論他去還是不去都解決不了問題。
沒有人能阻止神靈之間的爭鬥。
林挽弓握緊雙拳,輕聲道,“我去救援梅娘,阿房宮那邊……”
“隻能看抱月他們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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