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謠第一卷前秦夏海上升明月第五百二十八章故地在八年前的故地嬴抱月遇到了故人之時,也有一個人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見到了故人。
在邊關清冷的寒風中,錢伯方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就起身,穿戴整齊,下樓下了門板,拿著竹絲掃帚開始掃地。
他將山海居門口的青磚掃了一遍又一遍,直掃的每塊青磚都碧幽幽發亮。
“錢老板,又親自掃地呐!”
賣豆漿的大媽經過,看到這司空見慣的場景,朝他打了個招呼。
“嗨,那幫子學徒笨手笨腳,最近生意不行,可不得我自己來嗎”
錢伯方穿著長衫,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拿著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一臉和氣的回應。
“人家錢老板真是個勤謹人,怪不得生意做的這麼大呢!”
賣豆漿的老媽媽一邊稱讚,一邊推著小車走過空蕩蕩的街道,隻留下車輪滾動的轆轆聲。
錢伯方直起身,拄著掃帚望向她離開的方向。
雖然天色尚早,但若是放在以前,清晨的街道並不會如此冷清。
從這個時候開始,山海關城的街道上就會陸陸續續有了行人。
有郊外的農人挑著果蔬進城售賣,在路邊買了碗豆漿歇腳;有在流雲樓享了一整夜福的公子哥,醉醺醺被小廝背出來送上馬車;有鐵匠大清早起來就開始劈柴,準備燒火敲打廢舊的盔甲;有摘了最新鮮蘭花的小姑娘,挎著籃子坐在街角編著花環……
可如今,卻什麼都沒有。
錢伯方站在街角,靜靜望著眼前空蕩蕩的青磚街道,目光複雜又淡然。
街道從熱鬨變冷清,從冷清變熱鬨,這樣的輪回,他已經經曆了許多次。
如今的山海關之所以會如此冷清,是因為從一個月前開始,城內一些富裕些的家庭開始坐著馬車,帶著家人出城外遷。
平民百姓們看見富人們都開始逃了,雖然不懂為什麼,但有點能力和眼力見的,也開始帶著家人卷起家裡的那點子家當,挎著包袱出城。
邊關百姓在過去好幾輩人裡一直經曆動亂,都養成了對危險近乎本能的嗅覺。
最近一個月裡雖沒有發生大的戰事,但那種風雨欲來的勢頭,已經被山海關內大戶人家察覺到了。
永夜長城在過去的十幾年裡曾經連續兩次被破,雖然最終沒有釀成大禍,但也導致山海關內的百姓對於邊關守軍並沒有多大的信心。
一旦察覺到要起戰事的苗頭,城內能逃的百姓就會開始出逃。說是百姓也許並不準確,因為關城禁止百姓出逃。能夠出城的,都是能上下打點的人物。
真正窮苦的百姓是逃不了也不會逃的,因為逃出去也沒活路,他們隻能躲在這座城內,祈禱著城不會破,就算破了,西戎人也不要屠城。
可是會來破城的,真的隻有西戎人嗎
錢伯方有些走神,仿佛再次看見了七年前那場噩夢,他搖搖頭剛想從夢境裡清醒過來,卻覺得自己好像還在做夢。
因為剛剛還空蕩蕩的街道,忽然站著個西戎人。
嗯
錢伯方放下掃帚,揉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他走神的時間極短,根本沒有看見有人走過來或是走出來。
十步開外那個人,就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大白天鬨鬼了還是西戎鬼
之所以說是西戎人,是因為那人從頭到腳都作西戎人打扮,滿頭絲帶小辮,衣衫破爛不堪,簡直就像是逃難出來的。
等等,是個姑娘
錢伯方眨眨眼睛,看清不遠處站在流雲樓門口那人的容貌,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那女子滿臉迷茫,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大街上,伸著雙臂抱著自己難以蔽體的衣物,驚恐地瞪大眼睛。
遠處街角傳來腳步聲,錢伯方腦子嗡的一聲,丟下掃帚狂奔到那女子麵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錢……”
不等那女子說完,錢伯方砰的一聲踹開流雲樓的大門,趕在被人看見前一把將那女子塞了進去。
他隨後也跟了進去,死死關上門,才背靠著門板鬆了口氣。
被他推進去的少女還沒緩過神來,呆坐在地上,懵然地望著滿臉冷汗的錢伯方,“錢叔,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要問的問題。”
錢伯方抹了一把腦門的汗,卻來不及和這女子敘舊,畢竟流雲樓也是個人來人往的地方。現在是因為清晨,客人們都在樓上睡覺,大廳空無一人,他才能將這女子塞進來,等下有人聽見動靜下來就糟了。
錢伯方喘勻氣,連忙將女子拉到院子裡的一道小門前。
他們剛到,門後就傳來了敲擊聲。
小丫鬟的聲音響起。
“錢老板,我們老板問是下麵是不是你搞出來的動靜”
錢伯方點頭,“跟你老板說,我要帶個重要的人來見她,讓她趕緊梳洗。另外,把門打開。”
吱呀一聲,小門開了一道縫。
……
等到錢伯方拽著女子登上流雲樓頂樓之時,萬流雲隻來得及鬆鬆挽了個髻。
但比起氣喘籲籲站在她麵前的人,她顯然還是要體麵多了。
“怎麼了大清早的,催命呐”
“這姑娘老錢你從哪撿來的,衣服都破成這樣”
萬流雲原本滿臉的起床氣,但等她看清錢伯方身邊站著的女子的臉時,也瞪大眼睛,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堇娘姑娘你怎麼會在這”
站在錢伯方身邊衣衫襤褸的女子,正是多日前從山海關出發,和許多人一起前往西戎的李堇娘。
被拽著一路狂奔的李堇娘抬起頭,正頭暈目眩,“我也不知道……”
就算她不暈,她也不知道。
她怎麼就眼一睜一閉,就從西戎草原上到了流雲樓的大門口。
“那你怎麼弄成這樣昭華君他們呢”
萬流雲看著李堇娘身上撕成一片片的衣服,還以為她遭了什麼大難,眼中心疼起來。
“你說這衣服”李堇娘呆呆道,“這是為了給東陵郡王裹傷。對了,我明明是和歸離一起來找水的,趙光他受了重傷,安歌還等著我們帶水回去,我怎麼會在這呢”
“你彆急,慢慢說。”
萬流雲看著李堇娘說著說著激動起來,連忙走下榻,拉起她的手正想安慰,卻忽然驚叫一聲。
“這是什麼”
李堇娘的手臂上,一條鮮紅如血的紅線,正在緩緩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