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居然回來了。”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楚彥身後傳來,他如遭雷擊,緩緩回過頭。
鐵門邊佇立著一個黑影,臉孔掩在黑暗裡,正望向他身前的那團火焰。
那是一個戴著修羅麵具的消瘦身影,在看見那個人的瞬間,一股窒息感從楚彥胸口傳來。
八年過去了,&nbp;&nbp;即便他已經長得比這個人都要高了,但這個身影看在他眼中還是如他幼年記憶裡那般高大,就像佛堂中那尊高高在上的金身,永遠都壓在他的頭頂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注意到雲中君的目光完全沒有放在他身上,而隻是沉沉盯著地上的那團火焰,楚彥牙關打起戰來。
這人在看什麼?
他明白了什麼?
楚彥咬緊牙關,拚命讓自己平靜下來。他站起身,向站在門邊的男人躬身行禮,僵硬地喚道,“禪主。”
雲中君這才看了他一眼,“你在啊。”
楚彥的心緩緩往下沉去,他深吸一口氣,看向地上平息了一些但依舊在活躍地跳動的火焰,舌尖發澀,“抱歉,禪主,是我沒照顧好這火,它……”
他也不知道這團火到底是怎麼了。
回來是什麼意思?
到底是什麼回來了?
為什麼禪院主人好像明白是什麼回來了一般?
無數疑問盤旋在楚彥的腦子裡。
下一刻禪院主人的表現讓楚彥愈發心驚。
“不,你照顧得很好,”男人一步步向他,不,是向地上的那團火焰走來。
雖然雲中君臉上戴著麵具,但楚彥卻察覺到他在笑。
禪院主人居然在笑。
楚彥被瘮得渾身冰涼,即便在禪院呆了這麼久,&nbp;&nbp;當上長老後也經常和此人打交道,&nbp;&nbp;但他卻顯少聽見這個人笑。
上一次是……
是了,&nbp;&nbp;上一次他聽見禪院主人的笑聲,還是淳於夜當上翟王的時候。
那個時候碰巧在開鬥獸大會,禪院主人難得在場。就在快要比完的時候,有個長老闖進鬥獸場內,一臉驚惶地說白狼王庭出事了。
說是白狼王的小兒子殺了白狼王最喜愛的長子淳於牙,稚雲公主當場暈了過去。
這的確是件足以讓所有人感到惶恐的大事,也怪不得會由長老來彙報,但就在楚彥一臉呆滯地聽著這個消息的時候,卻忽然聽見上首傳來了笑聲。
那個場景相當驚悚。
聽到這個消息,坐在上首的禪院主人在麵具下笑了一聲。
“是嗎?不錯,那小子終於長本事了。”
楚彥還記得他當時聽見那一聲笑聲時的震驚。
白狼王死了一個兒子,作為西戎國師,雲中君怎麼都不該是那樣一個反應,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樣的反應。
但雲中君就是這麼做了,之後淳於夜成為了十二翟王,身份水漲船高,自然也就沒有人會追究西戎國師在聽見淳於牙訃告時的反應了。
楚彥看著雲中君一步步走向地上的火焰,&nbp;&nbp;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這是他聽見的,&nbp;&nbp;雲中君笑的第二次。
此人笑的第一次,淳於夜成為翟王,那這第二次,會發生什麼?
說到底,這個人是在為什麼感到高興?高興到都不避著人程度。
“沒想到啊,那般絕路下,你居然還有本事回來。”
雲中君在泥池邊蹲下,滿臉笑容地望著激烈跳動的火焰,“你真是一直能給我驚喜。”
“不對,”下一刻,他又若有所思地端詳著火焰,“光靠你一個人大概沒這樣的本事,是林書白當年做了什麼嗎?”
“不愧是那個女人,臨死之前,還能埋這麼一手伏筆呢。”
驚喜?本事?大司命?伏筆?
什麼意思?
楚彥站在一邊,聽得魂不守舍,膽戰心驚。
雲中君隻是隻言片語,但話語裡透露出來的隱秘實在是太多了。
這時,蹲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抬眼看了他一眼,楚彥頓時渾身如凍結了一般。
“禪主,我……”
這是要他回避的意思?
要是放在尋常的場合,以楚彥這八年來修煉出的圓滑,他早就識相地閃人了,但此時他杵在地上,怎麼都挪不動步子。
“果然啊,你碰到她的事還是上心啊,楚彥。”
“我……”
楚彥舌頭僵硬著說不出話,他知道麵對這隻老狐狸暴露出自己的弱點極為危險,但他怎麼都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
“你也不用掩飾什麼,我知道你早就猜了出來這是什麼,”雲中君瞥了一眼地上的火焰,閒閒道,“你之前完成甲級任務的時候,我答應過你滿足你一個願望,既然我答應了你,就不會反悔。”
在禪院,任務分為甲乙丙丁四個等級,丁級為普通任務,一般就是暗殺個地階修行者什麼的,而乙級和丙級就涉及到了長城外六國的高官貴族和高階修行者,要拚上命去乾。
甲級任務,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才能完成。也就是十個弟子接了,至少要死上九個。
楚彥雙拳攥緊,盯著地麵。
他之前之所以會接甲級的任務,不光是因為完成甲級任務能夠讓禪院主人滿足一個願望,還因為一般甲級任務,不用殺人。
隻是殺個人而已,不至於要九死一生。
畢竟禪院也不會安排區區弟子去暗殺神子這樣的人物。
甲級任務一般要麵對的都是凶獸、詛咒、不可知之地。
楚彥望著地上的火焰,他雖然不是個好人,但他不想殺太多的人,那會讓他無法回到這個地方,無法再麵對這團火焰。
而就在他完成甲級任務之後,麵對佛堂裡佛像的詢問,他大著膽子說出自己的心願就是再去地下暗室照顧那團火焰。
當時佛像沉默了一會兒,楚彥還以為事情要糟,卻沒想到禪院主人既然答應了。
“楚彥啊,我既然同意讓你進來,也就不怕你能跳出天去。”
禪院主人微笑著望著他,楚彥頓時全身毛骨悚然。
“你是不是很好奇,是什麼東西回來了?”
他當然好奇,但麵對這明顯帶有誘導性的訊問,楚彥僵立在地上沒有說話。
“哼,你想裝就裝吧。”
禪院主人今天顯然心情大好,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火焰,聲音恢複了冰冷。
“去給我把烏禪閭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