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嘉樹不說話,隻是凝視著坐在矮榻上的女子,彎腰一揖到底。
“還請前輩助一臂之力。”
萬流雲定定望著眼前的少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你還真是看得起我這個弱質女流。”
弱質女流麼?
姬嘉樹保持著彎腰的姿勢苦笑了一聲。
他直起身來,望著萬流雲的眼睛輕聲道。
“前輩,晚輩這一屆高階大典的魁首,就是女子。”
寧古塔已倒,新的三元魁首已經誕生,女子不得修行這條禁令終將成為曆史。
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姬嘉樹相信自己的眼光。在他看來,在這山海關城內,真正的地頭蛇不是長城上的守將,而是他麵前這個看上去像是個弱質女流的女子。
望著對麵少年清澈的目光,萬流雲不再笑。
她在姬嘉樹身上感受到了真摯和尊重,而這是她在過去十幾年裡都沒有從男修身上感受到過的。
萬流雲目光掠過姬嘉樹,落到靜默地站在後麵李稷身上。
李稷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一言不發地同樣躬身下拜,身子低到手腕都要碰到地麵。
萬流雲眸光閃動,連忙側身避開了李稷的禮。
修行界以境界論輩分,李稷的輩分如今僅次於八人神,被他這麼拜,萬流雲真擔心她要折壽。
“好了,你們也是夠了,”萬流雲無奈地歎了口氣,“這是在要挾我麼?”
姬嘉樹連忙搖頭,“前輩,晚輩不是……”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萬流雲打斷他,盯住姬嘉樹的眼睛,“隻是我有一個疑問。我聽下麵的人說,你們是和太子殿下一起進城。”
耶律華的身份名為太子,實為監國,雖然目前尚未完全接管大權,但想要接觸到北魏兵力圖這樣的機密應該沒有問題。
萬流雲淡淡開口。
“你們明明有光華君這位摯友,為什麼不找他幫忙,要找我這個鄉野之人。”
朝中有人不找,卻來找她這三教九流,也是神奇。
“這……”
姬嘉樹垂下視線,一時間欲言又止。
萬流雲打量著他的神情,心中明白了。
耶律華雖然貴為太子,但他畢竟是北魏的太子。雖不知他打算以什麼樣身份安置姬嘉樹等人,但不管賜他們什麼官職,姬嘉樹等人都是其他國家的修行者。
像兵力布防圖這樣的朝廷機密,如果真的從耶律華手中流出,不管姬嘉樹等人用來做了什麼,隻要被北魏人發現,那麼耶律華的行為就是叛國,彆說太子之位坐不穩了,搞不好都會丟了性命。
姬嘉樹不找耶律華要兵力布防圖,是不想臟了朋友的手。
“你倒是挺會為你朋友著想的麼,”萬流雲打量著他,“怕太子殿下被牽連,所以不找他,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北魏人?”
她一個北魏人,將北魏長城上的兵力圖給了一個南楚人,萬一長城上出了事,她也會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好麼?
姬嘉樹神情複雜,“前輩,晚輩……”
他實在也是沒有辦法了。
萬流雲眯了眯眼睛,“那你能告訴我,你要兵力布防圖到底要做什麼?”
嬴抱月突然莫名其妙被擄到了西戎,姬嘉樹等人想將永夜長城當作據點圖謀去西戎救人,這她可以理解。
可這樣的話,姬嘉樹等人就隻要調查永夜長城哪裡守備薄弱,可以讓修行者偷偷越境就可以了,沒必要去找整段長城的布防圖。
整段長城的兵力布防圖,那是邊關守將才需要的東西。
“你總不能是想當這段長城的守將吧,”萬流雲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這群人,或者說李稷和姬嘉樹,這兩人到底想乾什麼?
她原本以為這兩人就是單純來救人的,但現在她發現,這兩人心裡裝的東西和猜出來的秘密遠比她想象的要多。
兩人身後的李堇娘一臉迷茫,萬流雲一眼就看出來李稷和姬嘉樹兩人張開了屏障,顯然不想讓李堇娘聽到這些。
萬流雲望著兩人,心中有些感慨。去了一趟西嶺雪山回來,這群少年們每個人都像是被剝了一層殼一般,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起來。
李稷和姬嘉樹這兩人本就不是池中物,此時更是在往可怕的方向發展。
雖然她不想往那個方向聯想,但姬嘉樹這麼坦然地站在她麵前,讓萬流雲想起很久以前總是來永夜長城找林抱月的嬴蘇。
嬴蘇當年也是這般,看上去純良無害,但私底下卻心思縝密,總是偷偷將林抱月身邊的所有事都安排好。
姬嘉樹知道萬流雲在打量他,他沉默了一瞬道,“前輩應該知道我等此次來長城是為什麼。”
“當然,”萬流雲淡淡道,“你們想把抱月找回來。”
嬴抱月在西戎,這裡離西戎最近,就是這麼簡單。
“沒錯,”姬嘉樹目光閃動,“可晚輩不認為,將抱月救回來就是去西戎將人帶回來那麼簡單。”
就算隻有這件事也算不上簡單吧,萬流雲眉頭緊鎖。
“前輩,將抱月帶回來固然重要,但在這過去的半個月裡,我一直在想另一件事。”
姬嘉樹輕聲道。
萬流雲有些意外,她還以為以姬嘉樹的癡心,這半個月必然是寢食難安,滿腦子想著怎麼將嬴抱月救回來。
結果這人不但沒慌亂,居然還有心思考慮彆的事?
難道他以前對嬴抱月的癡心都是裝出來的不成?
聽見姬嘉樹的話,李稷麵具裡黑眸深了深。
他大概能猜到姬嘉樹在想些什麼,因為同樣的問題也縈繞在他的腦海,甚至在嬴抱月被雲中君擄走之前他就在想。
“比起抱月被帶走,我更在意的是,抱月為什麼會被帶走,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被帶走。”
姬嘉樹盯著萬流雲的眼睛,“我不明白,西戎人到底想從抱月身上得到什麼?”
萬流雲欲言又止,如果知道嬴抱月的真實身份,那麼這個問題倒是不難回答,嬴抱月身上值得垂涎的東西太多了。
但姬嘉樹不知道,她也不能說,萬流雲目光閃了閃,將注意力集中在第二個問題上。
“那你覺得,為什麼西戎人會在這個時候將她擄走?”
姬嘉樹沉默片刻,忽然輕聲問道。
“萬大家,邊關……是不是要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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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早有預兆,一切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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