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音深深懷疑，林書白這個女人的腦子裡，除了眼前的事，是不是就隻剩下她那個徒弟了？
怎麼什麼事都能提到她？
不過林書白寵愛徒弟是一回事，給林抱月喝自己的血又是怎麼一回事？
聯想起林抱月不正常的破境速度，慕容音眉頭緊鎖。
“郡主殿下為什麼會喝過你的血？”
話衝出口，慕容音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居然有股質問的味道。
她掩住嘴巴，有些怔忡，她這是怎麼了？
她一個外人，憑什麼質問大司命師徒之間的事？
然而林書白卻沒在意她語氣中的不善，眼中浮現出懷念的神色，“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抱月那時候也就這麼點大。”
黑衣女子伸手比劃了一個繈褓中嬰兒的大小。
慕容音一愣，“這般大小的孩子，不是還在吃奶嗎？”
“對啊，就是她正在吃奶的時候，”林書白神情有些赧然，“我那時和家裡鬨翻了，抱著她跑了出去。”
嗯，還順便順走南楚王宮中的太阿劍。
慕容音點頭，這段故事她在話本裡讀到過。
“我離家出走還偷了南楚王宮的寶物，當時有不少人來捉我，”林書白道，“我實力不濟，為躲追兵就躲進了林子裡。”
南楚多山林，躲進林子裡的確是個好手段。
況且南方山林裡不缺吃喝，隻要不怕蟲瘴，躲上一輩子也無妨。
隻是……
慕容音忽然察覺到林書白當時身處什麼困境。
林中不缺食物，但對嬰孩而言，卻缺一種至關重要的東西。
“我一個大人，在林子打打野物吃就算了，但抱月……”林書白苦笑一聲，“她當時還沒長牙。”
慕容音捂臉。
是了，林抱月當時還是個吃奶的娃娃，可荒郊野嶺裡是找不到奶娘的。
聽到這裡，慕容音可以確認，民間流傳林抱月是林書白私生女的這個說法是假的了。
畢竟……看來林書白當時沒有奶。
“如你所見，我雖是個女人，但我當時沒有奶可以喂她，”林書白苦笑道，“抱月在林子裡餓的直哭，我沒有辦法，就隻能咬破了手指頭喂她。”
喂的當然不是奶，而是她的血。
慕容音怔住了。
簡單的三言兩語，林書白輕描淡寫，她卻聽出無數刀光劍影。她很難想象，林書白當時的處境到底有多麼的困難。
十五歲，雖然可以嫁人生子了，但終究隻是個半大的孩子。脫離家族，身無分文，內憂外困，後有追兵凶狠，懷有嬰孩啼哭，一個從未出過閨閣的女孩子，是怎麼撐下來的？
“你……”
慕容音聲音有些顫抖，“你一直用血來喂她？”
“也不是一直，”林書白笑了，“就是被逼的沒辦法的時候，才用這法子應急。”
“林子裡還是有帶乳汁的野獸的，”黑衣女子道，“不過不是常能遇見。”
慕容音理解，帶有幼崽的母獸大多警醒，不會靠近人。林書白當時被追殺的情況下也不能一直帶著個喂奶的母獸，估計隻能遇到一隻給林抱月來上一口。
“我記得，抱月先後喝過豹子奶，鹿奶，狐狸奶，野馬奶……”林書白如數家珍道，臉上揚起笑容，“那孩子算是喝百家奶長大，是不是很厲害？”
慕容音還是第一次聽說百家奶是指百種野獸的奶……
“嗯，很厲害。”
林書白笑得那麼驕傲，慕容音隻能違心附和，“郡主殿下，估計很受猛獸喜歡吧？”
“你怎麼知道？”
林書白笑得更開心了，“軍營裡的馬都喜歡她，連林中的豹子都願意給她騎呢！”
這的確是很厲害，隻是她真的不想再聽此人提林抱月的事了。
慕容音心情複雜，通過剛剛對話，她充分明白林書白是多麼重視她這個徒弟。
連自己都血都可以毫不猶豫地喂給她，用惜之如命來形容也絲毫不為過。
不得不說，她真有些好奇這個林抱月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她心中憋著一股莫名其妙的勁，就是不想見這個人。
“國師大人，既然我沒有入魔，那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慕容音在心中歎了口氣，將話題扯了回來。
“你之後，就按照我之前教你的口訣繼續修煉就行了，”林書白回過神來，仔細打量著她的身體，“積蓄真元，鞏固經脈，等半年後水到渠成的時候，我會再來找你，助你第二次破境。”
“半年……”
她心驟然縮緊，抓住此人放在自己脈門上的手，“你要走了嗎？”
雖然她知道林書白不可能一直陪她呆在山上，但就在察覺到林書白要走之時，一種難以想象的空虛和寂寥從她心中泛起。
這種感情極為陌生，強烈到讓她不知所措。
“慕容音？”
林書白似乎也沒料到她會有這麼大反應，猶豫片刻後才反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你乍一離開父母親人，平靜下來後會很害怕，”她溫聲道，“但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隻能忍耐。”
“山上生活清苦，不是王宮中能比的，但你已經回不去了。”
“我……”
慕容音剛想說自己才不是想回去，更不是因為離開了親人才痛苦，她明明是因為舍不得離開……
等等，舍不得誰？
心中剛轉過這個想法，慕容音猛地愣住。
她害怕離開誰？
她猛地抬頭看著麵前的黑衣女子，心中微微戰栗。
她遇見這個人，才幾天？
為什麼相處才區區幾天，她大部分時間還都在昏迷，自己居然就會開始害怕離開林書白？
這個人難道是給她下了什麼蠱了不成？
慕容音忽然意識到，她之前之所以那麼害怕吸了林書白的血，不是因為恐懼墜入邪道，是因為她不能原諒傷害了林書白的自己。
她，到底怎麼了？
慕容音猛地鬆開手，在雪地上退後一步。
“你怎麼了？”
林書白一愣，望著對麵少女動搖的眼神，想了想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再回來了？”
慕容音僵立在雪地上一言不發。
林書白以為自己猜對了，無奈地笑了笑，“你若是信不過我，我跟你立下一個誓約可好？”
“誓約？”
“嗯，”林書白拔出腰邊的長劍，指尖在劍刃上一觸，一顆血珠沿著劍刃流下。
“你聽說過血誓嗎？”
黑衣女子笑了笑道，“此處是神賜之地，修行者之間立下血誓是不能違背的，不然會遭天譴。”
“血誓……”
慕容音呆呆重複道，她聽說過這種立誓的方式，但她此時的注意力不在誓言上，全在林書白手中的那把劍上。
雪山之間，林書白從黑色的劍鞘中宛如拔出了一輪明月。
慕容音睜大雙眼，視線無法從那把劍上離開。
她知道。
這把劍，就是傳說中的天下第一劍。
王者之劍，太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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