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僵住了。
“怎麼,不願意?”
白衣女子垂下雙臂,視線看向她之前坐過的那塊龜背石,淡淡道,“我和你師父可是拜過天地的。”
“咳咳咳。”
這下嬴抱月劇烈地咳嗽起來,險些被山頂的寒風嗆住。
什麼?
她本以為已經想清楚了山鬼和她師父那紙婚約的緣由,現在又迅速地迷惑了。
“怎麼?覺得兩個女人拜天地很奇怪麼?”
山鬼扭頭瞥了嬴抱月一眼。
“不。”嬴抱月立即否認。
說實話她師父乾啥她都不會覺得奇怪。
在她穿越之前她師父林書白就一直在刷新她的認知,在穿越了一次之後變得見多識廣後她當然更不會覺得奇怪,隻是……
“我以為,你們是……”
嬴抱月隻覺嘴笨口拙,艱難地組織著語言,卻不曾想山鬼淡淡掃了她一眼道,“逢場作戲?”
嘶。
嬴抱月在心中倒吸一口涼氣,她沒想著用這麼尖刺的言辭,未曾想山鬼自己卻一針見血。
沒錯。
雖然她師父上輩子的確對山鬼很好很好,但問題是……
嬴抱月咬緊唇,林書白早就心有所屬。
大司命一輩子都未曾對任何人說過愛字,但嬴抱月心裡一直明白,她師父愛的人到底是誰。
雖然那並不是一個正確的人。
她最終也沒選擇嫁給他。
但姬清遠和姬安歌的存在就在那裡。
有些事姬墨永遠都不會知道,為了生下姬清遠和姬安歌,林書白到底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
師父的身體並不適合受孕,她也可以選擇讓自己不受孕,但她還是那麼做了。
雖然用林書白的話來說是“當時沒想到”,但嬴抱月很清楚,如果不是林書白心裡真的接受的人,她根本不會再去見他。
當年如果不是宋齋及時伸出援手,林書白很可能熬不過生產那一關。
可即便如此,因為不能讓步的原則,她一輩子也沒選擇和孩子的父親在一起。
嬴抱月閉上雙眼,心中酸澀難言。
她的師父,某種意義上,是個清醒至極卻又至情至性的女人。
她的師父一輩子,隻會愛上一個人。
嬴抱月注視著山鬼,欲言又止。
雖然這個想法對山鬼有些過分,但嬴抱月覺得她師父選擇在九年前那個時間點下嫁山鬼,恐怕並不是因為情愛。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白衣女子看了她一眼,語氣依然淡淡的,“你猜的沒錯。”
她看向湖麵,微蹙的雙眉若霧鎖遠山,這一幕簡直讓人想不顧一切隻讓她歡顏一笑。
“書白她當時,隻是想要保護我而已。”
“那紙婚約,隻是她陪我演戲而已,”白衣女子望向湖麵輕聲道,“至於要演這場戲的原因,你應該明白。”
不知為何,談到演戲時,山鬼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嬴抱月看不懂的情緒。
不得不說她實在是太美了,嬴抱月被迫移開視線,看著湖麵點了點頭。
此時此刻,她真是萬分理解她師父的心情。
山鬼這個模樣,彆說下山了,被尋常人看上一眼都危險。
雖然說來殘酷,但她真的隻有呆在西嶺雪山才比較安全。
她師父選擇嫁給山鬼,並且堅持明媒正娶,大張旗鼓地昭告天下,毫無疑問,就是為了保護她。
九年前,就在針對山鬼身份的謠言到達頂峰之時,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山鬼要麼下山辟謠,要麼身敗名裂。,
在世人看來,擺在山鬼麵前的,就隻剩下了這兩條路。
也有不少人以看好戲的姿態,等待著大秦國師林書白的反應。
誰都知道,大司命是山鬼暗中的庇護者,雖不知道山鬼怎麼就討了大司命的歡心,但大司命的確是事事向著他。
但這一次,事態已經不是大秦國師暗中庇護就能解決的了。
如果林書白一意孤行要和民意相抗,那她自身的威嚴也會受到影響。她作為女子國師本身就根基不穩,如果不是以絕對的實力和功勞壓住了反對派的聲音,大秦禦禱省絕對輪不到她來當令君。
要知道林書白在大秦朝堂也絕不是隻手遮天,如果她找不出道理來平息民怨,無視姬墨和許滄海兩名神子的意願,那麼大秦皇帝嬴帝就不會放過她。
所以所有人都認為,這一次,大司命不會再插手了。
白衣女子靜靜望著湖水,她仿佛回到了被所有人都戳著脊梁骨的那一天。
誰都知道,大司命的徒弟昭陽郡主遲早有一天會成為等階二。就算少了一個忽然冒出來的後遼神子,大司命林書白的座下,也不缺神子。
她對於她而言,從來就不是必需的。
那一天,她覺得時候到了。
雖然苟延殘喘了幾年,但她終究還是注定葬身於這片冰湖之中。
下山她是絕對不願的。
西戎不會放過她,她這張臉,更會給她帶來無窮無儘的禍端。
更可怕的是,已經成為天階的她,連毀容都做不到。
哪怕在臉上劃上一刀,也會立即愈合。
她不願意一輩子都躲在白虎神的身後,更不願拖累那個救過她的女子。
在騙了素來對她百依百順的白虎神為她解開禁製後,她孤身一人,走向冰湖深處。
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她第一次爬這座山的時候。
她這張臉去了西戎草原就是狼入虎口,等待她的將是比死更可怕的地獄,所以在奔入這座山的時候,她心中是充滿欣喜的。
她不想死在後遼兵的刀槍下,因為她知道,即便她死了,屍體也定然會被無數人觀瞻侮辱,甚至屍體都會被送去西戎,永世不得安寧。
所以她就想著往前走,往前走,死在路上,或者被野獸所食,都是不錯的。
這樣,至少能乾乾淨淨地死去,徹底消失。
她的確遇見過猛獸,望著那張血盆大口,她甚至跪在地上請求對方吃了她。
現在想來那時候她真是瘋了,她總覺得那頭野獸都被她嚇到了。
它盯著她看了兩眼,居然一甩尾巴走了。
她就隻好繼續爬起來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顛生倒死了多少回。
她的麵前,出現了這一片冰湖。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這裡是她的命定之處了。
是她葬身的好地方。
她不通水性,趟著水癡癡往湖水深處走去,但她還沒走出兩步,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驚叫。
“喂,那邊那個小孩,你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