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海大陸上,天涼下來隻是一場秋風的事。
隨著天氣一天天變涼,南楚丹陽城內也發生了很多改變。有些是好的變化,而有的變化,也不知是好是壞。
“沒想到初階大典結束已經過了一個月了。”
姬嘉樹坐在清安院裡和姬清遠對坐飲菊花酒,放下手中酒杯環視四周有些蕭瑟的院落,有些感慨道。
“的確是過的很快,”姬清遠道,“不少北方的修行者都已經離開南楚了。”
東吳位於山海大陸東南的位置,從南楚前秦中唐三國前往都是一個月左右的車程。而後遼和北魏距離遙遠,這兩國的修行者基本上無論是想參加中階大典還是想要觀戰的,基本上都不再回本國,而是直接從南楚走。
“聽說中階大典舉行的日子已經定下來了,”姬清遠看向桌子對麵的弟弟,貌似不經意地問道。
他沒有參加的資格,更沒有獲得這些訊息的渠道。
“定下來了,”姬嘉樹看向對麵的兄長道,“開幕儀式定在十一月初十。”
今日是十月初九。
姬清遠聞言拿著酒杯的手一頓,“那你出發的日子定下來了麼?”
“嗯,”姬嘉樹點頭,“就在明天。”
“怪不得你今日來找我喝酒,”姬清遠聞言在半空中停了一會兒的酒杯舉至唇邊。
“我這些天不是經常來麼?”姬嘉樹聞言笑了笑,說完他環視著身邊的院落,在西院牆角邊樹下的地麵上,還能見到些許血跡。
這是那一天那個女子在院中為那個男人手術之時留下的。
在那之後,清安院中還發生了不少事,也正因如此他才覺得這一個月過的如此之快吧。
嗅著酒杯中菊花的香氣,姬嘉樹深吸了一口氣,
和其他在丹陽城中養精蓄銳的修行者比起來,清安院眾人這一個月依舊是過得驚心動魄,而他因此也養成了一個新的習慣。
姬嘉樹靜靜看向對麵一手執一書卷,一手執酒杯喝酒的兄長。
這些天來,他身上發生的最大變化,就是他開始每日造訪清安院。他的兄長也開始允許他進門。
思及此姬嘉樹神情有些複雜。
這一變化也不知對他而言是好還是壞。
但他們開始像一對正常的兄弟一般相處。剛開始各自還有些拘謹,但之後同時麵對某種處境習慣後,兩人忽然有了默契,哪怕是對坐也能各乾各的。
“你是經常來,”姬清遠的目光從書卷上挪開,看向對麵一隻手端酒杯一隻手撚著劍訣的弟弟,“但你又不是來看我的。”
隻不過是他想找的人不在,這小子才二十幾天如一日和自己一起在院子中乾等。
聽到兄長的話姬嘉樹笑了笑,目光穿過東院看向西院某件緊閉的廂房,“她又跑了吧?”
“是啊,上午還在看地圖,但就在你來的前一刻鐘,氣息消失了。”
看向天邊一寸寸沉下的夕陽,院中的光線暗了下來,姬清遠合上了書卷,看向姬嘉樹無奈地開口。
“地圖……”姬嘉樹聞言眸光微頓,看向姬清遠問道,“大哥,你的那些圖……她難道都看完了?”
姬清遠聞言點頭,“不光看完了,還畫了二十幾張。”
少年聞言難掩震驚,畢竟他還記得那一天姬清遠抱給她的地圖和地理誌足足有十二卷,尋常人哪怕三個月都看不完,她居然全都看完了?
姬嘉樹還記得,就在二十多天前,樓小樓重傷後第一次醒來的那一天,清安院中同時收到了前秦王後有孕的這個大消息。他還在擔憂嬴抱月會如何麵對著這個對前秦王室意義非凡的消息,卻沒想到那個少女從房中走出,第一件做的事是向姬清遠借東西。
院子裡的人看著她氣勢洶洶的模樣,還以為她要借什麼,卻沒想到嬴抱月看著姬清遠認真道。
“清遠,我想要借你有的秦楚吳三界附近的所有地圖和地理誌。”
在山海大陸上,前秦南楚東吳三國接壤。這三國本身的地形不算複雜,但偏偏三國交界的地方地形卻十分複雜。
諸如雲夢澤瀾滄海雲霧森林這樣的絕境,都位於這三國的交界處。
姬嘉樹大概能猜到嬴抱月要這些地圖乾什麼,但一般修行者要查去東吳的路,可以直接查官道圖。當年秦太祖皇帝建立秦帝國之後,實行了車同軌書同文製度,修建了大量官道,並將其繪製成冊。
這一施政可謂是菏澤後代,即便如今秦帝國不在了,那些官道卻依舊保留著,官道圖更是家家都有,出行查詢十分方便。
但嬴抱月開口要的卻不是官道圖,卻是三國交界區域的所有地圖和地理誌。
姬嘉樹聽到的第一次反應就是……她能看到完嗎?
要知道姬清遠的院子裡什麼不多,就是書多。
雖然他們的父親從小不允許姬清遠和姬安歌兩人出門,但吃穿用度上沒有苛待,隻要是想要的東西隻要發話都有專人為他們購買送進清安院。
而姬嘉樹從小就知道他這個大哥的不愛奢侈,最大的愛好就是買書。又因不能親自出門挑選,姬清遠買書基本上都是讓家仆一車一車的運。書局新出多少,季二就會給他搬回來多少。
因為不被允許修行,姬清遠從小就一直泡在書卷之中。而不知是不是很少有機會出門,家仆給他搬回來的那些書裡,姬清遠最愛收集地圖和地理誌,可以說是在書卷中遊遍了山海大陸的河山。
姬嘉樹小時候見過他大哥的那些地圖和地理誌,足足塞滿了十八個大書箱,令人歎為觀止。嬴抱月要的雖然隻是三國交界地區的,但他相信量也不會少。
果不其然,聽到嬴抱月的話姬清遠愣了愣,但還是聽話地帶著書童去了自己的書房,一刻鐘抱出一個大箱子,裡麵裝著足足十二卷書冊。
而更讓姬嘉樹意想不到的是,嬴抱月沒有被這些書量嚇到,而是將所有圖冊照單全收。吩咐歸離歸辰照顧好樓小樓後,抱著這口書箱進了姬安歌的書房,隨後三天三夜沒有從裡麵出來。
姬嘉樹擔心她看地圖再看得心神受損昏倒在書房裡,就每日來清安院報道,坐在院子裡邊喝茶邊練劍訣。
當然也不是他一個人,他還有原本還有幾位茶友。
但很快他就發現,那位少女所作之事不光是在屋裡看地圖。
那件事是從第四天開始的。
那一天看著看著姬嘉樹忽然發現……屋子裡的那個少女不見了。
“話說今天天又黑了,”姬嘉樹看向太陽落下後,正忙著在院子裡四處點燈的季三和姬安歌的侍女們,微微歎了一口氣,“昭華應該已經抓到了吧?”
“應該差不多了,發現的及時,昭華君的腳程又快,”姬清遠借著點亮的燈籠,看向桌上一本攤開的地圖。上麵靠西的一條荒郊野嶺上用朱砂筆畫了一朵小紅花。
這獨特的筆法一看就知道是誰畫的。
“今天就隻剩西河這最後一條路了,她也差不多該死心了吧,”姬清遠望著那朵小紅花歎了一口氣道。
“死心嗎?”姬嘉樹聞言看向天上升起的下弦月。
某種意義上,那名少女是他見過的和這個詞最沒關係的修行者。
……
……
此時丹陽城城西外三十裡,一片名為西河的山嶺之下,也有人在仰望初升的月亮。
月色很美,但少女緩緩將視線往下移,卻隻見月色打在一張青銅麵具上,發出幽幽的光。
嬴抱月收回目光,看向擋在她前路上的青衣男人。
“路探完了?”
李稷站在前方,麵具中漆黑的眼睛靜靜看著她淡淡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