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前秦都城貴陽的千金閣一般,南楚丹陽城內也有一家最大的酒樓。
正是丹陽城內最高的建築,醉雲樓。
醉雲樓比不上千金閣那麼高,但建築麵積極大,由好幾個主樓通過空中廊橋連在一起,主樓內重樓疊嶂,房間眾多好似迷宮。
傳說中喝醉的人走在此樓中猶如身處天上宮闕,如無人相送決計找不到出去的路,故此樓才被命名為醉雲樓。
而正因這樣複雜的結構,醉雲樓能讓仇家於同一樓中而不相見,各門各屋互不相乾十分清靜。所以無論身份國彆,前來南楚的六國中有頭有臉的修行者都首選住在這裡。
哪怕同時住上好幾個國家的修行者,久住其中也能讓其各不打擾不起衝突,這不得不說是醉雲樓的本事。
而醉雲樓還有另外一項本事。
因為房間眾多設計複雜,醉雲樓內除了雅間之外最多的就是密閣。南楚的世家大族有什麼事也常會在此密談。
每間密閣都需要遵循特殊的路線才能到達,無論是隔音還是保密,都比世家府邸更加方便。
醉雲樓的外樓是尋常酒樓,從密閣中走出就能進入喧鬨的普通歡樂場,能夠最大程度地隱藏自己剛剛都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對密謀而言,沒有什麼比這裡更加合適。
但如果同一件事在同一時間發生了多次,也難免被人看出來。
根本算不上密謀。
此時醉雲樓的天字一號密閣裡,陳子楚坐在窗邊,就這樣靜靜看著閣內爭執的南楚世家代表們。
“絕不能讓那個前秦公主再贏下去了!”
“榜首不能不是南楚人!”
“可是二殿下那邊……”
“二殿下不過是和那個女子開個玩笑,他自己爭奪王位尚且自顧不暇,哪有心情去護著一個異國女人!”
一群上了年紀的南楚人聚在一起爭論不休。
“可到底派什麼人對打敗那個女人?要知道賀蘭承都敗給了她。”
“說實話正麵對戰那女子不見得能撐多久,我們要考慮的還是如何讓我們南楚修行者拿到榜首……”
“這樣看最大對手還是北魏繼子啊!”
“說白了,如今處處掣肘,還不是因為這一屆我們的繼子太弱!”
說到這裡,屋內老人們聲音一頓,陳子楚感到有視線齊刷刷投到了他身上。
他抬頭看向屋內坐在桌邊的一群衣冠楚楚的老人和中年人。這些人大都是南楚世家家主的弟弟或者是庶兄,也有乙姓世家的家主,都是南楚世家裡有地位的話事者。
看著眼前這一幕,陳子楚隻覺心中諷刺。因為這一幕和當初世家們決定向王室推舉他為繼子的場麵如出一轍。
“晚輩慚愧,”陳子楚低頭俯身貼耳道,“比不上春華君當年一星半點,實在有愧於繼子之位。”
“這……”看到他這樣的姿態,其他老者反而有些不自在。這時一個膚色黝黑的中年人開口打圓場道,“好了好了,子楚也是儘力了,這世上姬嘉樹隻有一個,又不是誰都是春華君。”
陳子楚抬起頭。說這話的黑臉中年人是他的二叔,陳寅虎。
“二叔,你不用為小侄說話,”陳子楚恭敬道,“小侄自知才疏學淺能力有限,擔不了繼子位,一直想要讓賢……”
“哎,子楚這麼說就過了,”這時人群中年紀最大的一位老者慢悠悠發話道。
“當初我們這些世家選繼子看的是品行,初階大典都進行到了現在,諸位也彆再在此事上做文章。”
看的是品行……
陳子楚聞言在心中冷笑。說話的這位老者是南楚僅次於葉家的甲姓世家杜家家主的弟弟,杜承福。
他當初之所以被選為南楚繼子,純粹就是因為葉家和杜家兩家搶繼子,最後吵的不可開交誰都不服誰,他才被推出來頂缸。
陳子楚看著密閣中紛紛圍繞在這位杜姓老人身邊的世家子弟,眸光冰冷。
陳家,葉家,杜家。
這是南楚境內目前勢力最大的三大甲姓世家。
世家先於王室而生,雖然各自的傳承時間不一,但不管家族曆史,總有得勢和不得勢。
而在山海大陸上想判斷一世家是否得勢,哪個世家是一國之內權勢最大的家族,其實非常簡單。
隻因在秦帝國分裂之後,目前山海大陸上長城內六國大多施行的都是三公九卿製。
這一製度源遠流長,前朝夏朝時,就已經設立了三公九卿製。《禮記》有雲“夏後氏官百,天子有三公、九卿、二夫、八十一元士。”
大夫和元士姑且不論,家族中有人出任三公九卿的世家,就是一國之中正得勢的世家。
而在三公九卿製之中,地位最高的官職自然是三公。
三公,分彆為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
其中大司馬專司武職,大司徒主管財賦,大司空監察百官。
這三個職位在朝堂上,除了國師,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故而家族中有人出任這三個官職的世家,就是一國之中權勢最大的三大世家。
此時在南楚,三公的職位就正牢牢被陳家、葉家和杜家把持。
陳子楚看向自己的掌心。他的父親是南楚大司馬,葉思遠的父親南楚葉氏家主是大司空,而杜承福的兄長,如今已年趨六旬的杜家家主杜承德,正是南楚大司徒。
當然,杜承德也有兒子。
隻不過杜承德算是老年得子,嫡子比姬嘉樹還小三歲,和他們這群世家子小時候乾什麼都不在一起,也不像葉思遠一般為人張揚,陳子楚對他了解不深,隻聽說個性有些特彆。
但不管杜家的這位嫡子特彆不特彆,本人想不想當這個繼子,杜家和葉家都會頭破血流去搶這個繼子。
隻因南楚三大世家裡,杜家和葉家格外不對付。
陳子楚神情無奈。
他父親執掌兵權,執掌兵權的武將自古以來都是君王的眼中釘肉中刺,伴君如伴虎,他們陳家自知處境危險向來處事低調。
但葉家和杜家沒這方麵的擔憂,一直積極地擴張勢力。其中最有名的勢力,自然是擴充到了君王的後宮裡。
葉家的女兒,是南楚王的王後。
杜家的嫡女,則是南楚王的貴妃。
說到這,這兩家的關係已經不用言說。
葉家女兒和杜家女兒在後宮裡爭得不可開交,而葉家兒子和杜家兒子……在外麵自然也不能閒著。
但他們這些世家子弟之間的爭鬥,因為一個少年的存在,反而一直你死我活不起來。
那個少年,正是南楚國師姬墨之子,姬嘉樹。
因為姬嘉樹太優秀了,葉家子也好杜家子也好,他們剩下的世家子也好,怎麼爭都沒什麼意思。
隻因無論如何,都沒人能搶的過他。
今年的這個繼子,說白了也是姬嘉樹剩下來的東西。杜家和葉家爭了幾次沒結果,最後達成共識,那就是誰也都彆要,最後反而落到了他們不爭不搶的陳家身上。
陳子楚在心底長長地歎了口氣。
杜家和葉家沒再揪著繼子之位不放,畢竟比起繼子,能拿到初階大典魁首才更要緊。
誰都以為,這場沒有姬嘉樹和其他戰國六公子參加的初階大典,不會再發生什麼意外。
但誰都沒想到,居然半路殺出了一個少女。
因薑元元的插手和作保,世家們一開始還是隻是呈觀望態度,但誰都沒想隨著初階大典的進行,事情走向居然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四個榜首,震驚世間。
“無論如何,我等不能再對那女子放任自由下去了。”
遠處密謀的人群裡,陳子楚聽見他的二叔一把拍到桌子上沉聲說道。
“話說……”
而就在這時,為首的杜承福忽然沉聲開口問道。
“國師大人,有說什麼時候出關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