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稷下學宮觀星台邊許義山劍指嬴抱月說出那句話時,無人得知在另一個地方,也正暗潮洶湧。
新的波浪正在席卷而來。
半個時辰前。
大雨瓢潑,就在紫華山上稷下學宮內上四宮篩選開幕,被卷入一場從未想到的風波時,南楚國師府卻恢複了安靜。
但就在安靜底下,卻有著不同尋常的暗潮。
有的人察覺到了,但有的人卻還沒有。
清安院內,姬清遠聽完日常母親留下的那個人的彙報後回來,像無數個清晨那樣跨出東院的門檻,卻和以往的早晨不一樣,看見自己的同胞妹妹靜靜坐在廊下。
這一幕不算少見,姬安歌的儀態依舊如從小到大他見慣了那般的安靜嫻雅,挑不出任何過錯,就像一個完美端莊的大家小姐。
他靜靜在妹妹院門前駐足,凝視著在廊下發呆的少女。
姬安歌神情平靜,連侍奉在她身後的丫鬟都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看上去就隻是單純的發呆。
但姬清遠卻不覺得。
“大公子?”跟在他身後的季三察覺到他的停頓,疑惑問道,“您怎麼了?”
“小姐有點不對勁。”姬清遠淡淡道。
“不對勁?”季三看著一切如常的姬安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下一刻姬清遠淡淡吩咐道,“你在這守著,我進去看看。”
說完姬清遠在心裡歎了口氣,走進了清安院西院,他和姬安歌感情甚篤,這個院子他也常來,這裡看上去和過去十幾年麼沒有什麼不同。
然而下一刻姬清遠環視四周的目光微微一頓,青年心底微涼,眸子閉了閉。
而這時平素敏銳的姬安歌才反應過來。
“大哥,你怎麼來了。”姬安歌原本像是看著什麼的眼神漸漸聚焦,猛地一怔起身向兄長行禮。
姬清遠收回目光,看著站在不遠處安靜的妹妹,在心底再次歎了口氣,靜靜開口。
“因為你看上去失魂落魄。”
“失魂落魄?”姬安歌一怔,下意識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回頭看了眼一頭霧水的丫鬟,看向對麵的長兄輕聲笑了。
“永遠都隻有你能看的出來。”
姬清遠凝視著她言簡意賅,“發生了什麼?”
姬安歌一愣,不等她回答隻聽麵前兄長淡淡道,“聽說你昨天早上和她一起去了嘉樹院子。”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姬安歌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長兄困於一地但手眼通天,她絲毫不意外他知道。
姬清遠聞言皺起眉頭,深深看著姬安歌,“那她現在人呢?”
“嗯?大哥你不清楚?”姬安歌一愣,隨後深吸了一口氣,“她已經走了。”
姬清遠點頭,得到妹妹的肯定,他回想起剛剛聽到的傳言,“是……送她那個護衛去參加上四宮篩選來著?”
姬安歌點頭,姬清遠看了看她試探著問道,“是你看到她能出去,你也想出去了嗎?”
姬安歌聞言一怔,但下一她看著神情複雜地注視著自己的兄長,她猶豫了這許久,終於還是覺得應當對長兄坦白。
哪怕一切都是她的猜測。
“你看起來想對我說些什麼,”姬清遠看著妹妹激烈搖動著的雙眼,靜靜開口。
姬安歌雙肩一震,看著麵容堅毅的兄長咬緊了嘴唇,終於說出了那句話。
“大哥,她可能……不光是送護衛去參加上四宮篩選。”
姬清遠聞言瞳孔一縮,緊緊盯著姬安歌的眼睛。
“你發現什麼了?”
“不,”男人聲音一頓,閉了閉眼睛,不會為何,姬清遠眼前恍然出現了他八歲時曾看到的那片星空。男人靜靜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的妹妹,“她和你說了什麼嗎?”
姬安歌心頭狠狠一顫,她想起那女子燭光下身體上的傷痕,想起那句她以為她會不以為然會嘲笑不已的話,但此時她看著姬清遠,靜靜開口。
“她和我說,她想參加初階大典。”
身為一個女子,一個和親公主,那個人想參加初階大典。
姬安歌原本以為她作為正常的一個南楚人,不可能把這話當真,但此時她才發現,她居然潛意識裡覺得那個女人真的會這麼做。
不然此時她就不會有這樣的懷疑。
姬清遠看著姬安歌的眼睛,替她說出她的懷疑,“你覺得那女子自己也會去參加上四宮篩選?”
姬安歌握緊雙拳,艱難地點頭,“大哥,我知道你肯定覺得我在犯傻,但……”
“不,我覺得你猜的事,也許真的會發生。”然而姬安歌沒料到,姬清遠不但沒笑她,下一刻反而目光複雜起來。
也許世人都覺得不可能,但這世上沒什麼不可能的。
姬清遠忽然一聲苦笑。
至少他見過,這世上也曾經存在過那樣大膽的女人。
“大哥?”姬安歌不知為何,覺得此時的兄長目光有些陌生,也有些說不出懷念。
“如果真是如此,你坐在這裡做什麼?”姬清遠看向她,目光更加複雜,“你想一起去嗎?”
姬安歌渾身再次一震,她之所以坐在這裡,就是她一直忘不掉今天清晨那個女子離開時的目光。
那個少女就那樣大步走向門檻,在門口忽然回過頭來看向她。
“安歌,我們一起去吧。”
安歌,我們一起去吧。
去,去往哪裡?去外麵?去稷下學宮?去修行者的世界?
姬安歌不知道她當時到底在想些什麼,她隻知道在那一瞬間,她從未有過的慌亂和恐懼。
姬清遠聽著妹妹的話,心情愈發複雜,他看著姬安歌深吸了一口氣,微笑著看他說道。
“大哥,我拒絕了。”
姬清遠看著妹妹臉上像是麵具一樣的笑容,一時陷入了沉默,隨後靜靜開口。
“為什麼?如果是父親的禁令,父親不在家,你如果想出去我能想辦法,你為什麼……”
“大哥,”姬安歌打斷了他的話,深深凝視著兄長的眼睛。
隨後她一字一頓道。
“我害怕。”
姬清遠一愣。
隻聽眼前的妹妹像是繼續說道。
“我害怕。”姬安歌坦言,“我害怕以女子的身份去稷下學宮。”
“大哥你也許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感覺。”少女淡淡道。
“這世上有十個人反對你,人也許就會覺得自己做的是錯的。”
“那麼如果上百人呢?上千人呢?”
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她從小到大,隻有人不斷地告訴她,這樣做是錯的那樣做也是錯的,她什麼都不做才是對的。
少女的笑容寂寞苦澀又充滿著厭惡,姬安歌如吐毒一般靜靜開口。
“大哥,我連反抗父親都做不到,如何麵對千夫所指?”
姬清遠心底如被重錘所擊,看著咬緊牙關微微顫抖的妹妹,正想開口,這時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季三衝進門內,看著姬清遠道,“大公子,出事了,二公子讓您和小姐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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