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目瞪口呆。
他預想過這女子所有的反應,但打死他也想不到,這個十五歲的少女什麼都沒乾既沒慷慨陳詞又沒痛哭流涕,先給了身形至少有她兩倍大的士兵一記老拳。
這是女子能做到……等等,這是少女會先乾的事嗎?
這思考方式和行事風格有點奇怪吧?
“效果不錯,”嬴抱月看向自己纏著布條的左手淡淡道。
這個詛咒偶爾還是有點用處,隻不過必須控製好不然反噬會讓她失去意識。
“明月,你的手……”,好不容易回過神的歸辰瞪大眼睛喊到。
他驟然意識到一定是她手上的那個傷疤又做了什麼,就如同村頭的那次,但他很清楚這種力量對這個女子絕對是有傷害的!
“這點疼不算什麼”,少女笑了笑,看著地上打滾的士兵。
“不打他對不起戰場上死去的英靈。”
樹上趙光瞪大眼睛,他終於知道這女子的行事風格像什麼了,怎麼居然像是軍營裡的老兵一般,此時此刻那個年幼的少女居然比站在那邊的大司馬歸昌更像一個武將。
一個少女一拳打倒一個男人場麵實在是過於震撼,院中其他的女子都還沒反應過來。
而這一切灼灼映在歸離的眼底。
“你……”她看著嬴抱月怔怔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嗯?”站在倒下的士兵身邊的嬴抱月回過頭來看她,目光落到她的膝蓋和流血的額頭上。
微風吹過,撩起那人帷帽的紗簾。
那名少女有著溫柔到讓人想哭的目光,然而她的聲音卻如冰般冷靜,一如她耳邊箭鏃的寒光,刺入歸離的心胸。
“不要悲慘地跪在地上,如果這樣有用的話你的家人根本不會被傷害。”
“哎?”歸離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歸辰也是,”嬴抱月看向被按在地上的少年,“你明明有要保護的東西,趴在地上是要做什麼?”
原本對嬴抱月破口大罵的歸辰也怔住了,喃喃開口,“不是,我的後心整個都被壓住,胸腔也出血了……這個人是個修行者……”
難道她以為他想這樣嗎?他已經拚命努力過了啊!
但歸昌帶來的這些士兵一個個都是訓練有素的低階修行者,他根本無力還手,他……
“那些不重要,站起來。”
然而麵對他的控訴,那個女子卻仿佛是鐵石心腸。
“站起來,歸辰。”
她到底在說什麼?他已經……
“我說過,你連人類的極限都還沒達到,不用去擔心修行者的事,”那個少女的聲音靜靜傳來,“還記得我教你的氣息使用方法嗎?你不是已經跳斷了一根麻繩了嗎?”
她怎麼知道?歸辰怔怔抬起頭。
今天早上在她離開後,在這個小院他跳斷了那根麻繩。
“你不可以放棄,也不可以被打倒。”
嬴抱月看著他道,“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事,而是你要去做。”
在她的聲音裡。
血液,在他血管中奔流。
灼熱的氣息,在他的胸腔中流淌。
生生不息。
“你有必須要保護的東西。”
嬴抱月蹲下身,抓過一旁歸離的手,放到歸辰眼睛能看到的方向,同時看向被揪住頭發的穆氏,一聲厲喝。
“站起來。龍驤將軍嫡長孫,歸辰!”
趴在地上的少年瞳孔收縮,額頭青筋暴起,下一刻一聲壓抑的低吼從地麵上響起,如同深坑中負傷的小獸的掙紮,嘎吱嘎吱骨節磨合的聲音響起,巨大的力道襲來!
壓住歸辰的士兵愕然睜大眼睛!
一切發生在一瞬間。
汗如雨下。
筋骨炸響。
肌肉噴張。
然而,地上的少年最終一聲低吼居然掀開了身上的士兵!
這小子!
一直漠然的歸昌愕然退後一步,像是看著陌生人一般看著大口喘氣掙紮站起的兒子。
“難道你們以為修行者就是無敵的嗎?”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戴著帷帽的女子走到歸辰身前,踮起腳尖擦去他額頭的汗水血漬,下一刻側身看向愕然看著自己手心目光動搖的士兵。
那名少女看著站在麵前的士兵,靜靜開口。
“空有力量卻沒有武德的東西。”
“才不配被稱為修行者。”
“你!”歸昌眼中湧起熊熊怒火,猛地一揮手,地麵震動居然有更多的士兵從牆頭後門湧入,將中心的嬴抱月等人團團圍住。
“你……”歸辰已經不願再叫這個人父親,他好不容易站起,眼前的現實卻容不得他半點喜悅,少年咬緊嘴唇擋到嬴抱月和歸離身前。
“明月,等下我會去和那老東西拚命,你帶著歸離先跑,跑到山上……”
然而歸辰拚命思考的小聲叮囑卻被打斷。
“外圍還有三十名修行者,”嬴抱月看著眼前眉眼和歸辰有三分相似,目光卻比兒子冷漠萬分的中年男人笑了笑,“真正等階高的都在外麵,不愧是一等公卿世家,底蘊深厚。”
“三十……”歸辰愣在當場。
“我怎麼就會有你這樣愚蠢無能的兒子,”歸昌看著他冷冷道,“仗著我不會殺你居然敢反抗?”
歸辰身側拳頭握緊正要開口,然而歸昌的目光在嬴抱月身上和歸辰之間打了個轉。
“我的確不會殺你,但你再如此不懂事,這位姑娘會落得什麼下場我可不保證。”
“你!”歸辰出離憤怒,指甲深深紮入掌心,“你敢……”
“抓住他。”然而歸昌已經懶得再和他說話,淡淡抬起手,周圍全副武裝的士兵頓時一擁而上,“不聽話就給我綁好堵上嘴,把這個女子送到軍……”
“歸昌。”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平靜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不可一世發號施令的男人一怔。
因為已經很久沒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
兵器激烈碰撞的聲音傳來,在絕對的力量前穆氏整個人都陷入絕望,原本想要站起的歸離看著逼近的無數寒光怔怔坐在地上。
在絕對的力量懸殊下,再反抗也無用,隻不過多死幾個人罷了。
一切都完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聲輕微的跌落聲,歸離抬起頭,看著那女子帷帽的飄落。
嬴抱月摘下頭上的帷帽丟到了地上。
“哦哦,怎麼還有麵紗?”趙光看著帷帽下還帶著麵紗的少女失望地開口,“看來二哥我們昨晚運氣不錯。”
這女子也太嚴防死守了。
“哼,怎麼難道這位小姐還想乾什麼?”歸昌看著那個年幼的少女冷笑,在前秦境內他已經貴無可貴,哪怕這女子有什麼身份也是蚍蜉撼大樹。
說完他漠然轉身走向門口,他沒時間再參與這種小孩子的胡鬨,歸辰和歸離綁著帶走就行了。
然而在歸昌嘲諷的冷笑聲中,那個少女隻是靜靜走到歸離身前蹲下。
“抱歉,以後有機會我送你更好的。”她伸出手,掰開歸離的手掌,拿起一個翡翠的耳墜。
那個耳墜上,雕刻著一條小小的蛇。
與眾不同的是,那條蛇的身上,居然帶著翅膀。
少女閉了閉眼睛,將其帶到了耳朵上,靜靜轉身。
“你是……”
就在這個時候,就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看著還帶著麵紗的少女,為首的武官突然渾身篩糠,試探著開口。
“公主……殿下?”
“什麼?”已經忘門口走去的歸昌頓住腳步,霍然回頭。
帶著翡翠耳墜的少女站在日光下,輕輕解下臉上的麵紗。
看著暴露在日光下的那張臉,歸昌如遭雷擊。
那名少女將一縷頭發撩到耳後,對他微微一笑。
“好久不見,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