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嘈雜的人聲和嘲笑聲中,不知為何歸辰隻能聽見一個聲音。
就是她呼吸的聲音。
在對方惡婦如臟水雨下的叫罵聲裡,那名少女隻是靜靜地呼吸著。
歸辰聽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下一刻,咯吱咯吱地筋肉扭轉聲傳來。
他能聽到,但其他人聽不到,聽到的隻有那婦人猛地一嗓子嚎叫聲。
“啊,疼!放手!小賤人!”
這位大嫂嗓門著實出眾,離得近的人倒吸一口涼氣被這一嗓子嚇倒的也不是沒有。
井邊原本看熱鬨的小孩子睜大眼睛,扯起嗓子大哭起來。
人群裡其他婦人聞言豎起眉頭,“王嫂子你鬼嚎什麼!嚇死個人!”
然而那婦人麵孔扭曲,渾身的贅肉都抖起來,圓眼爆睜瞪著麵前的少女,“快放手!”
婦人飛起一腳就想去踹眼前的少女,歸辰渾身一震正想衝上去,下一刻腳步卻緩了下來。
她的呼吸,沒有紊亂。
隻是靜靜地,靜靜地,嬴抱月緩慢地收緊五指。
“啊!”
王大嫂的痛叫再次扯破嗓子,渾身打顫彆說踢人了,瞪著自己的手縮成了一團!
“你……你敢!”
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恍惚中產生了錯覺,但就在那一瞬間,這小丫頭的手指居然給她一種真的會把她手臂生生捏斷的錯覺。
“放手!快放手!你敢傷人我就報官!”
其他村民臉上也緊張起來,歸離在後麵猛拽歸辰的衣服,“怎麼回事?還不阻止她?”
然而出乎歸離所料,自己的兄長隻是怔怔看著人群中那個少女的身影,靜靜回頭看了她一眼,“沒用的。”
“沒用?什麼沒用?”歸離愕然。
歸辰看向那不死心的婦人,“這種威脅對她沒用。”
想威脅她可沒那麼容易。
“我說過,是你放手,”在恐懼慌亂起來的人群裡,嬴抱月看著掙紮的婦人隻是如此說道,“不然就折斷這隻手。”
“你敢斷我的手……我……我就報官……”那婦人額頭滲出豆大汗珠,哪怕是村裡再凶狠的漢子到這時候也該掂量了,然而麵前的少女卻隻是對她微微一笑。
“沒事,不管斷成什麼樣,我都能在官兵來之前給你接回去。”
婦人聞聲愕然瞪大眼睛。
“沒關係的,”嬴抱月笑了笑寬慰她道,“大嫂你身體如此健壯,既死不了也留不下什麼後遺症。”
少女凝視著婦人的眼睛輕聲開口,“我保證。”
說完她繼續收緊五指。
而橫行鄉裡數十載的潑婦眼底卻騰起巨大的恐懼。
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的恐懼。
“啊!”
伴隨著死一般的劇痛,那婦人猛然鬆開抓著那小女孩頭發的手,把人往外一甩!
而就在她甩開小女孩的一瞬,歸辰眼前一花,原本站在婦人麵前的嬴抱月已經準確離開,仿佛早有預知地一把抱住差點撞上井口的小女孩。
“我的手被掐斷了!”
“老天爺啊!”
那婦人抱著胳膊在地上的打滾,驚慌的村民們上前查看。
一邊的嬴抱月卻完全沒有看她,隻是抱著小女孩站起身來。
“你還好嗎?”
一直咬緊嘴唇緊閉雙眼的女童被搖晃了兩下後,終於恐懼地睜開眼睛。
慢慢的,睜圓了大眼睛。
在很多年後,許文寧都無法忘記在那個月夜發生的奇跡。無法忘記原本身處地獄的她卻落入了一個無比的溫暖的懷抱,在睜開眼睛的一瞬間,看到的那個女子的模樣。然而在當時,她完全被這意外的一切所懾住,說不出話來。
“你是……”
“看來沒什麼大礙,”嬴抱月檢查了一下女孩身上的傷口,發現都是皮外傷,走向歸辰將手中的小孩塞給了他。
“這……”
旁觀群眾歸辰看著手裡突然多出來的“包袱”,愣愣抬頭卻隻見那女子人畜無害地對他一笑,仿佛剛剛威脅婦女的人不是她。
“麻煩你照看一下。”
“那你呢?”歸辰聞言一怔,卻隻見眼前的少女已然轉身。
“我得去解決一下那個。”
那個?
歸辰抱著小女孩看著人群裡打滾嚎叫的潑婦隻覺頭皮發麻,這小女孩是救下了,但這爛攤子她準備怎麼辦?
誰都知道這時候這種婦人誰粘誰倒黴,她居然還要去解決?
“不解決這孩子晚上可回不了家,”嬴抱月對歸辰笑了笑,“而且這對你而言可是個機會。”
機會?
歸辰愈發摸不著頭腦,而嬴抱月已經走入人群。
“你個小賤……”
原本打滾的婦人看見她眼中卻露出一絲精光,張嘴剛要罵,卻隻見那少女舒了舒手指,走到她身邊半蹲下來。
“彆嚎了,你的手又沒有斷。”
嬴抱月意有所指地看向她夏衣單薄露出的手臂笑了笑,“等你跑到縣衙連淤青都消了,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這丫頭!
地上打滾的婦人瞪圓了眼睛,隻覺胸腔一股濁氣堵也堵不住!
她猛地從地上躥起來,卻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連滾帶爬滾到她終於想起來的兒子身邊,一把摟住放聲大哭。
“老天爺啊!沒天理啊!”
“那臭丫頭打死我兒子,償命都有人攔著啊!”
其他村民看著這場麵,臉上露出不忍,對嬴抱月指指點點起來。
“這叫啥,助紂為虐……”
“小小年紀心肝怎麼黑成這樣……”
“造孽喲……這要天打雷劈的……”
“嗯?你們說話是不是有毛病?”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村民的指摘聲中卻響起少女清涼的聲音。
“這……”
原本議論的村民一愣,不明白這小丫頭怎麼還敢理直氣壯地回嘴。
“看著死人了沒人叫大夫,都在關注些什麼有的沒的?”嬴抱月無奈地笑了笑,看著啞口無言的村民頓了頓,隨後笑起來。
“原來如此,看來不是第一次了。”
“什麼不是第一次?”歸離抓緊歸辰衣服,睜圓眼睛。
“明明都清楚死不了人,”嬴抱月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到水井邊嚎喪的婦人身邊,朝她懷裡昏迷的男孩伸出手。
“你要乾什麼!”王大嫂子平地一聲吼,“你敢碰我孩子,老娘拚命也要剁……”
嘩啦一聲。
空氣突然安靜了。
神色猙獰的婦人滿頭滿臉掛滿了水珠愣在了當場。
歸辰和歸離也愣在了當場。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剛剛一瞬間,眼前少女看著向那小男孩探出的手卻就那樣探過那婦人身側,一把抓住井邊的一個水桶。
下一刻,一桶水從天而降。
歸辰看得清楚,那水角度精準,如果不是那婦人非要激動地往前撲,本來是隻會潑到那小男孩的臉上。
偏偏那婦人往前一湊,她和她懷中小孩就來了個透心涼。
“夏天到了,也生不了病,再不醒就要病了。”嬴抱月看著昏迷不醒的小男孩淡淡道。
“什麼……”王大嫂子僵硬地開口。
“你兒子沒死,”嬴抱月看著她笑了笑,“他身上的傷都還沒那小女孩重,死什麼死。”
“他自己暈血還差不多。”少女淡淡道。
一片死寂中那婦人神情逐漸惱羞成怒,高高揚起一隻手正要朝眼前少女扇去,然而下一刻,她懷裡卻突然傳來一個虛弱的童聲。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