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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顧崢平靜地講述完這幾年顧亭私下的所有小動作後,顧淵依舊是這個態度。
顧淵苦口婆心“我們終究是一家人,血緣之情。”
顧崢坐在待客沙發上,抬起眼眸,有淩厲之色“所以,你一直知道二叔做的事,對嗎?”
顧淵神色一怔,還未做反應,顧崢已經收斂淩厲。
他站起身,微微垂首“爸爸,我明白該怎麼做了。”
顧淵取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鏡,用絨布擦了擦鏡片“阿崢,家和萬事興。”
顧崢謙遜點頭“我明白的。”
顧淵沉沉的‘嗯’了一聲,重新戴上眼鏡,看一眼窗外“天色不早了,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吧。”
顧崢點頭,又說“我去看看奶奶。”
顧崢的奶奶今年已經八十有三,患有阿爾茲海默症,俗稱老年癡呆。
這種病不可逆,就算擁有最好的醫療資源。
上次的病情記錄顧崢看了,老人清早起來,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雖然很快想起自己是誰,但有了第一次,就不會僅有那一次。
老人年輕時喜歡揮墨,尤其書法。
篆書、隸書、楷書、行書、草書皆有態又有型。
顧崢去看老人時,老人正佝僂在案幾前,手上拿著毛筆,若有所思。
顧崢對看護輕輕點頭算打招呼。
他走過去。
案幾上,是未寫完的《蘭亭集序》。
顧崢看了一眼,輕聲念“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
老人恍然大悟“對對對,‘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是這句。”
老人落筆,筆鋒蒼勁。
寫了幾句,又停筆。
等了一會兒。
顧崢再次開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
老人點頭之間,轉頭看向顧崢,瞬間露出欣喜之色,叫“阿嶢!”
顧崢笑著“奶奶。”
老人眼神示意一下墨盤,催促“來,幫奶奶磨墨。”
一顆顆解開西裝扣子,脫下,又解開襯衣袖扣,向上挽一圈。
顧崢慢條斯理的磨墨。
老人盯著他磨墨姿勢,讚賞“對對對,要輕,要慢,要保持墨的平正,要在硯上垂直地打圈兒……對,就是這樣。”
像是想到什麼,老人頓了一下,話鋒一轉“不像阿崢,每次都斜著推,怎麼說都不聽。”
顧崢麵色如常,手上動作仍舊規範。
老人寵溺地搖搖頭,歎“彆以為我不知道,那個小滑頭是故意裝不會,不想給我磨墨而已!”
老人再次落筆,在顧崢的提示下完成整篇《蘭亭集序》。
顧崢接過老人手上的筆,放下,給老人披上輕薄的外衫,扶她坐下。
老人輕握著顧崢的手,關心“阿嶢,最近學習如何啊?”
不等顧崢說話,老人歎息一聲,用那把曆經歲月的嗓子道“你說我問你這個做什麼?這問題該問阿崢,我真是老糊塗了。”
顧崢輕輕勾了下唇角。
老人恨鐵不成鋼“那個猴孩子,不知道又野哪裡去了!”
顧崢接話“很快就回來了。”
老人看著顧崢,欣慰道“我們阿嶢,是最讓人省心的孩子。”
然後,她又囑咐他“你要多照顧弟弟,知道嗎?”
顧崢點頭“知道。”
這時,看護過來,提醒到老人夜飯時間了。
老人吃食有講究,腿腳也不是很方便,所以都在自己屋內單獨完成進食。
顧崢整理好襯衣袖口,西裝外套搭在臂彎上“奶奶,你先吃飯,我待會再來。”
老人如往日囉嗦“你也要按時吃飯知道嗎?那個知識是學不完的,不急一時,知道嗎?”
顧崢依舊點頭“知道。”
顧崢剛走兩步,又被叫住。
他轉身。
老人頭發花白,臉上歲月溝壑,一臉不放心“記得叫阿崢也按時吃飯,不要一玩兒起來就連飯都不吃。”
顧崢喉結滾動,嘴角微微上拂“我現在去叫他吃飯。”
老人擺擺手“快去快去。”
顧崢轉身,離開。
身後的老人還在隱隱念叨“我這兩個孫子,一個死讀書,一個不讀書,要是能綜合一下就好了,你說對嗎?”
看護應話“對。”
老人又說“兄弟倆一動一靜,其實我都喜歡……”
話音越來越遠。
顧崢步伐很快,快到不知不覺,到了大廳。
莊慧還在插花。
顧崢腳步停頓一下,走過去,剛想開口。
莊慧先說話“時間不早了,夜晚有霧,開車小心。”
顧崢微張的唇閉上,離開。
彆墅外,冷風刺骨。
顧崢摸出手機給梁草發了一條信息,取消明天去y國的行程。
他沒有心思應對這個情人節。
他穿上外套,開車回家。
路上,又開始下雪。
車速比往常慢,有交警在指揮交通。
應該是看見了顧崢的車牌,走到顧崢麵前。
車窗落下,冷風瑟瑟。
那人說前麵有小擦刮紛爭,正在處理疏散交通。
一片雪花飄進車內,落到顧崢褲腿上。
極大的溫差,讓它瞬間融化。
顧崢看向車窗外。
藍黑色的天際,燈火通明的大廈,昏黃的路燈,飛舞的雪花,停滯不前的交通…
一切都和年前那晚一樣。
隻是,此刻他身邊沒坐著那個姑娘。
還記得,小姑娘趴在車窗上,故弄玄虛的神色顧崢,你知道你為什麼那麼忙嗎?
她腦袋微微偏著因為你的緣分,在等我呀!
那笑靨,那活脫的語調,似乎就在眼前。
那時輕鬆的心情渾然出現。
顧崢從沒有這樣反複過。
他摸出手機,通知梁草,明天去y國的行程照舊。
到家後,顧崢看見梁草的信息。
梁特助【顧總,很抱歉,前麵預定的機票我已經取消了。現在,原定那班航班沒有空座,隻有明天晚上八點的航班,飛行時間預計十一個小時,你看還需要嗎?】
顧崢算了一下,明晚八點起飛,落地y國時,y國時間大概是二月十四號晚上十一點左右。
他當然不可能讓安雯等他到十一點。
這樣,情人節是錯過了。
但這不是梁草的過失。
顧崢從來不是遷怒彆人的人。
突然,手機插進一個通話,是顧亭打來的。
顧崢蹙了蹙眉心,先給梁草回複消息。
他回複【訂票。謝謝。】
然後,接起電話“二叔。”
那通電話很不愉快。
二月十四號,晚上七點半。
顧崢坐在vip室沙發上,正在通電話。
空姐走到顧崢旁邊,等候這通電話結束。
顧崢對電話那邊說“我想想。”
他沒掛電話,用手輕捂著手機,仰頭看著空姐“什麼事?”
空姐露出標準微笑“顧先生,請您準備登機了。”
“好。”顧崢點頭,“謝謝。”
他垂下眼皮,手機重新貼到耳邊。
剛才說要再想想的事,已經在和空姐的簡短對話間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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