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鐘嘉佑離開之後,鐘有財就一臉沉默地躺在病床上,眼神之中的暮色越來越重。
似乎是對某種希冀消散的遲暮。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能夠感受到體內的生機正在逐漸被剝離,自身所剩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曾經的一切,似乎都已經變了味道。
為了出人頭地,堅強拚出山村,殺向城市生意場上的少年;
背負著全家希望,每月啃著乾饅頭,還要往家裡寄錢的青年;
遲暮之後,原本準備享受天倫之樂,卻被兒孫嫌棄的老者;
經常跟在自己身後學習的兒子;
被自己帶著東奔西走,前去醫院求醫的孫子;
......
過去的一切都像是變了一樣,原本清楚的過往回憶,在這一刻也是模糊不清,看不清楚了,那些人,那些事情,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灑落滿地~
撿不起,理還亂。
幾個小時之後,一直躺在床上的他。
渾濁的雙眼猛地明亮了幾分,像是想通了什麼。
忽然顫巍巍地坐了起來,麵無表情地拿起自己的手機,撥通了兒子鐘誌鴻的電話。
動作非常僵硬,電話接通之後,他的聲音難得明亮了起來:
“誌鴻,來醫院一趟,我要見你最後一麵!”
“什麼?爸,你彆鬨,我這邊忙著呢!晚點再給你回個電話!”
正在公司裡開會的鐘誌鴻,不耐煩地接到電話之後,就準備敷衍著將電話掛掉。
有些奇怪老頭怎麼突然在這時候打電話,聲音好像也變得明亮了幾分。
搖頭準備掛斷的時候。
不料,電話那頭傳來了冷冷的一句話:
“我要立遺囑,你得在場聽著!”
“您!....”
鐘誌鴻手中的動作一怔,連忙再次將手機放到耳朵旁邊,以為自己聽錯了。
連忙又問:
“您說什麼?”
“我要立遺囑,就在醫院!臨走之前,我是肯定要見你一麵的,過來吧!”
鐘有財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根本沒有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公司會議室之外,站在樓道中的鐘誌鴻,麵色怔怔然地收起了手機。
腦海中還回蕩著父親要立遺囑的話~
這麼快,就走到這一步了?
他匆忙地回到會議室內,結束了這場會議,旋即,朝著公司的地下停車場走去。
路上,他腦海中一直響著父親的話。
原本應該是嘶啞滄桑的聲音,怎麼剛剛打來的電話,聲音卻是那麼清朗?
那一刹那,自己像是回到了青年時代,父親第一次送自己到大學門口的時候,無比堅定語氣地告訴自己,必須要把大學念完,好好念,否則打斷自己的腿。
幾十年了,當時他的身影和聲音,竟然還如此清晰地刻在自己的腦海中?
來到地下停車場,坐在車上之後,他給兒子鐘嘉佑也打了個電話:
“你爺爺說要立遺囑,馬上來醫院一趟!”
“什麼?老爺子......”
電話那頭傳來了鐘嘉佑驚訝的聲音,同樣是沒給他反應機會,鐘誌鴻就掛斷了電話。
平常自己忙著沒時間去看父親,但既然他的身體已經到了這一步,說到了最後一麵。
那自己肯定是要在場的。
還說要立遺囑,雖然老爺子也沒有什麼能給自己的東西了,但作為他唯一的兒子,這個話還是得聽。
......
酒店之中。
看著被父親突然掛斷的電話,鐘嘉佑麵色大變!
難道是老爺子不行了?怎麼忽然就要立遺囑了?
立遺囑沒什麼期待的,畢竟老人的手裡也沒有什麼財產。
但,這可就要影響自己的事情了。
畢竟自己還要指望趁著這次爺爺的事情,增添自己的熱度。
如果爺爺就真的這麼突然沒了,他所準備的所有後續計劃就算是打亂了,而且很有可能讓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畢竟是推了幾個工作,決定來這裡的,如果真的就這麼被老爺子打亂了,那自己的計劃,可就是廢水一片了。
之前推掉的工作和邀請,再想要,徹底沒什麼機會了。
當下他借口離開了酒店,一般往醫院趕著,一邊給那兩個曝光的人打電話。
又加了兩萬塊錢,他們才答應立刻將讓他的事情曝光出去!
鐘嘉佑終於算是鬆了口氣。
隻要今天之前能夠將照片之類的東西全部發出去之後,讓大家知道有這麼一個孝順的明星,就足夠了。
原本就被吸引到自己推掉工作熱度上的粉絲,就會順著這個熱度轉戰過來,一起進行圍觀。
到時候,自己推掉工作,實則是為了儘孝的人設,就算是立起來了。
粉絲們可不得恍然大悟?
自己的愛豆,是這麼個值得尊敬的人,有道德,有感情的孝孫。
怕不是要瘋狂聲援自己。
熱度提一提,流量上來之後,再想要去上什麼節目,都會輕鬆容易很多。
......
醫院。
鐘誌鴻麵色著急地趕了過來,找到鐘有財的病房之後,連忙走了進去。
剛推開門,頓時麵色一變!
入目之處,老人正穿戴整齊地坐在病床之上,麵色竟然不再憔悴,反而有幾分地紅潤地坐在病床旁邊。
哪裡還有之前病懨懨的樣子?
就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地端坐在那,穿著他最喜歡的那身西服,那是母親在世的時候,給他買的唯一一件西服裝。
此刻穿在老人的身上,竟然提起了幾分精神氣。
他咽了口口水,將原先準備埋怨父親打擾自己開會的話,也是一同地咽了下去。
麵對著這道身影,他心中竟然產生了久違的敬畏。
片刻之後,才緩過神來,對著床上的身影喊了句:
“爸!”
“來了?”
鐘有財麵色淡然一笑,示意他進來坐下。
察覺到父親有幾分古怪,可又說不上哪裡怪,鐘誌鴻隻能倉促地點點頭,走了進來。
此刻眼前的父親,好像就是變了一個人。
變成了過往的樣子,好像是他中年意氣風發的模樣,整個人精神氣很足。
完全沒有半點被病魔纏身的那種頹廢。
想起父親在電話裡麵說的話,他連忙提了一句:
“我把嘉佑也叫過來了,應該馬上就到了!”
“嗯!”
鐘有財就這樣麵無表情地坐在床上,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父子相對無言。
如同病房裡的氛圍,一同令人窒息般壓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