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二月初二,宜出行。
中雨嘩啦啦的下著,落到地上,濺起泥土的芳香,落到湖麵上,蕩起一圈圈漣漪,落到路人的頭頂,引起低聲喝罵。
“誰說今天宜出行的,出門就下雨。”陸陽抱怨了一句,有些後悔沒有提前帶上蓑衣。
他是第一次出遠門,沒什麼經驗,雨下的突然,淋了他一身,鞋子泥濘不堪,走起路來都覺得感受到地麵對自己的惡意——他需要把腳從泥坑裡拔出來。
噠噠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引起陸陽的注意。
陸陽扭頭看去,發現是一輛馬車靠近自己,馬車上並無馬夫,老馬仿佛認路,不需要誰人來駕馭它。
“好神異的馬。”陸陽讚歎,老馬額頭上有幾枚鱗片,仿佛蛇鱗,顯然是某種異種妖獸。
他雖不懂個中價值,但也知道這匹老馬的珍貴。
最起碼以他的財力是買不起的。
“這位兄台雨中漫步,當真是好雅興,不妨來車中一坐?”
馬車內傳來男子爽朗的笑聲,陸陽接受了男子的好意,把腳從泥坑裡拔出來,急忙上車。
“叨擾了,在下陸陽。”陸陽小心翼翼的坐進車裡,害怕身上的雨水和泥土弄臟了馬車。
“孟景舟。”馬車的主人和他的聲音一樣,是個大大咧咧的青年,樂觀爽朗,仿佛和誰都能說上兩句。
“陸兄也是來參加問道宗選拔的?”
“碰碰運氣而已。”
孟景舟哈哈大笑:“陸兄,誠實一些又何妨,若你真的隻是想碰碰運氣,便不會在雨中漫步前往問道宗了。”
陸陽有些羞愧:“誰不想進入問道宗。”
問道宗,位列中央大陸五大仙門之一,修仙大能不計其數,強盛至極,今日問道宗招收弟子,不知有多少人想來試上一試。
陸陽和孟景舟便是其中之二。
陸陽穿越到中央大陸,父母死的早,是靠著父母留下的一點遺產,以及鄰裡的救濟才活下來的。
在小鎮生活的十幾年裡,他聽說書先生講有仙人劍叩天門,聽說過五百裡外河妖翻身,洪水泛濫,聽說過仙門弟子飛劍斬妖,除魔衛道,見過邋遢道士坑蒙拐騙,淩空而起,當眾越獄,又被淩空而起的官家抓了回來。
那時候他便知道,這裡非他所熟悉的世界,非他熟悉的任何一個朝代,這裡是個人偉力集於一身的修仙世界。
他想求仙問道,學習長生仙法。
問道宗便是他選擇的第一站。
選擇問道宗沒有彆的原因,單純是他家周圍沒有其他宗門,隻有問道宗一家。
問道宗在這裡,其他宗門不會自討沒趣,選擇在附近開宗立派。
在交談中陸陽得知孟景舟出自修仙世家,對於修仙的知識的掌握要遠比陸陽要多。
“問道宗招收弟子的要求是十六歲以下的凡人,不止是問道宗,大多數宗門都是這般要求。”
“修仙一途道阻且長,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煉虛、合體、渡劫,每個境界都是一道分水嶺,不知卡住多少人,十進一,二十進一,乃至一百個裡麵才出現一個。”
“決定修仙成就的因素有很多,例如運氣、智慧、靈根……對了陸兄,你知道自己是什麼靈根嗎?”
“問道宗雖說對靈根要求不高,但太差的靈根也是不要的。”
陸陽皺眉,他對靈根這個詞還是從說書先生那裡知道的,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靈根。
“不知道,孟兄你呢?”
孟景舟麵色變得十分困惑,同樣搖頭:“我曾在族中測試過靈根,但族老麵帶愁容,並不告訴我結果,隻是說我的天賦驚為天人,拜入五大仙門不成問題,等日後拜在五大仙門時自會知道,我私下裡偷偷問父母,他們比族老更加憂愁,同樣不告訴我。”
陸陽推測道:“有可能是你的靈根過於驚世駭俗,容易給孟家帶來災禍,隻有問道宗這種龐然大物才能保住你。”
“跟我猜的一樣。”孟景舟拍著陸陽的肩膀,一副遇到知己的樣子,越看陸陽越覺得此人和自己一樣才華橫溢,是天生的修道種子。
陸陽聽著外麵越來越大的雨聲,慶幸孟景舟讓自己上車。
“停下。”孟景舟突然喊了一嗓子,老馬吧嗒吧嗒走了幾步,慢慢停下。
馬車算是一件異寶,孟景舟可以看到馬車外的情況。
孟景舟看到馬車外麵有一名女子走在雨中,跟剛才的陸陽一樣。
“這位姐姐走在這個方向,想必也是要去問道宗參加考驗,雨下的這般大,不如來車上歇歇腳?”
女子有些驚訝孟景舟的提議,想了想,也便同意了。
女子一上車,孟景舟和陸陽便齊齊愣住了。
孟景舟自付是見過世麵的,但還從未見過這般漂亮的女子,陸陽就更不用提,他見過最漂亮的女子是隔壁賣豆腐的小寡婦。
當然,陸陽是正人君子,對小寡婦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女子如同一朵妖而不豔的蓮花,一襲白衣,亭亭玉立,明眸皓齒,給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女子右手腕還帶著一串用金色鈴鐺。
“雲芝謝過兩位了。”
女子聲音宛如清泉,讓人聽著很舒服。
陸陽發現了異樣,小聲說道:“孟兄,她怎麼身上是乾的,會不會是妖怪?”
說書故事裡可是經常有妖怪化作美女,引誘他們這種年輕力壯的小夥子。
剛才陸陽澆的跟落湯雞一樣,狼狽不堪,反觀雲芝,身上沒有半點雨水,全然不像是在雨中走過的樣子。
孟景舟沒有多想:“也許是身上帶有能夠避雨的異寶,這在世家裡也算常見。”
孟景舟不擔心雲芝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魎,這裡是問道宗的地盤,哪家妖怪不要命了,敢來問道宗鬨事。
“雲芝姑娘可是來參加問道宗測試的?”
“正是。”
孟景舟殷勤的說道:“我這裡正好有問道宗的考驗內容,是花重金從問道宗長老那裡買的,雲芝姑娘要不要聽聽?”
陸陽詫異的看著孟景舟,你怎麼沒跟我說過?
雲芝比陸陽還要詫異:“這可是作弊,萬一被問道宗發現了……”
孟景舟擺手,一臉自信:“我這輛馬車乃是異寶,就算是那些修仙大能、隱居不出的老怪物,也無法用神識探查到這裡。”
“原來如此,還請孟公子告知考驗內容。”
陸陽聞言,也豎起耳朵聆聽。
孟景舟清了清嗓子:“問道宗測試一共分為三關,第一關測試靈根,這是硬性測試,沒有取巧和走捷徑的可能,有操作空間的是第二關和第三關。”
“第二關考驗的是品行,一架馬車失控,要撞向躺在路邊的五個人,撞倒必死無疑,還有一個人躺在不遠處,我們作為局外人可以控製馬車失控的方向,是選擇不去理睬,撞死五個人,還是改變方向,撞死另外一個人?”
陸陽不假思索:“撞死另外一個人。”
孟景舟十分詫異,自從他得知第二關內容後一直沒有想到解決辦法,怎麼陸陽立即就能做出了決定?
選擇不理睬,就要眼睜睜的看著五個人被撞死,道理上過得去心裡也過意不去。
選擇改變方向,撞死另外一人,那這個人就這麼倒黴,活該被撞死,而且還是自己動的手。
孟景舟將自己的疑問講出,陸陽解釋道:“哪有這麼多時間讓你思考,等你思考出結果,那五個人早就撞死了。我猜問道宗考驗的不是你選擇救五個人還是一個人,而是看你能不能迅速做出決定。”
“我聽說書先生講,修士鬥法差之一毫便是生死,第二關考驗的品行是什麼,是看你優柔寡斷還是決策果斷,最短的時間作出決定才是最重要的。”
孟景舟恍然大悟。
“第三關考驗的是誠實,問道宗有一麵鏡子,可以判斷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若是被發現說了假話,直接踢出考驗。”
陸陽思索道:“這一關倒是簡單,如果沒有提前提醒,很容易說假話掩蓋自己,不過既然提前知道了,說真話就好。”
孟景舟點頭,他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商量了一會,提出不少可能出現的意外和對策,合計一番覺得天衣無縫。
雲芝姑娘露出一絲笑意,似是覺得兩人說的是好辦法。
“多謝陸少俠相告。”
“嗯,雨停了?”陸陽發現車外沒有再傳來滴滴答答雨水落地的聲音,不免好奇向外探去。
剛剛走過的地方依舊下著瓢潑大雨,而他們所在的地方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就好像有一道絕世劍氣將世界分割為陰陽兩半,永無交集。
陸陽抬頭,隻見無數奇珍異獸、仙家法寶趕往那直通天際的巍峨山嶽。
巍峨的山嶽被陽光鍍上一層淡金,瑰麗的花紋自山嶽之後蔓延而出,鋪天蓋地,擋住了大雨。
那是問道宗的門戶山嶽,其上是護宗大陣,無人可破。
出於對問道宗的尊敬,修道天才在自家長輩的帶領下,降落在山腳下,等待問道宗開啟考驗。
老馬已經是頗為罕見的異種妖獸了,但和山腳下那些停歇的神俊異獸相比,還是差上一些。
“媽誒,這可比我們孟家的宅子霸氣多了。”孟景舟搓手,有些緊張,想到自己馬上就能通過考驗,成為問道宗一員,心中更多的還是激動。
陸陽不言,他在家的時候能看到這座山嶽,那時候距離太遠,沒什麼感覺,站在山腳下,這才意識到這是何等龐然大物。
他有些緊張,第二三關都有辦法,可他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靈根是什麼,說不定連第一道考驗都過不去。
幾十名修士淩空而立,守在山嶽前,皆散發著強大氣息波動,陸陽懷疑他們若是完全放開氣息,在場怕是連能站著的都沒有幾個。
這些修士沉默不言,沒來由的給人心理壓力。
陸陽聽到有家族長輩給後輩介紹:“看道袍製式,這是問道宗的核心弟子,皆拜師在各大長老門下,以後這些人就是你的師兄弟。”
“你不用緊張,他們並非刻意給你壓力,看樣子他們是在等主持這場考驗的人,等主持者到了,考驗就該開始了。”
陸陽扭頭,想看看雲芝姑娘的反應,是激動還是緊張。
總不能還是一臉淡然吧?
“雲芝姑娘你……”
陸陽剛想說什麼,就見雲芝姑娘輕邁腳步,每步落下之前,便會有一朵白蓮托起她柔弱的身軀。
眾人嘩然,家族長輩額頭露出冷汗,連忙讓後輩噤聲。
白蓮鋪設成路,橫跨眾人,雲芝姑娘來到問道宗核心弟子中間,問道宗弟子對其躬身一拜,以示尊敬,雲芝姑娘輕抬素手而後,麵向眾人,抿嘴微笑。
“讓大家久等了,我是問道宗大師姐,本次考驗主持者。”
“我宣布,考驗正式開始。”
說罷,雲芝姑娘還是似笑非笑的撇了一眼呆滯的陸陽和孟景舟。
她確實是來參加問道宗考驗的,隻不過她不是考生,而是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