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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們拎著大包小包離開成衣店,周吉的茶鋪已經早早打烊了,杜門街的夜生活才剛開始,人流如織,熱火朝天。陳素真詫異道“哪有做生意這麼早就關門的!”餘瑤下意識分辨道“數量有限,賣完為止,貴有貴的道理。”
陳素真瞥了她一眼,笑著說“這麼快就為他說話了?”
餘瑤臉有點燙,故作從容道“陳述事實而已,你就喜歡‘瞎七搭八’!”瞎七搭八是泗水的方言,形容做事說話胡亂盲目,她和室友都是外地人,在泗水城住了幾年,耳濡目染,也學了幾句說著玩。
陳素真嘻嘻一笑,說“你罵我,瞎七搭八,搞七撚三,都不是什麼好詞!”
餘瑤拉了她一把,“彆耍嘴皮子了,讓人聽了嫌棄,快走吧!你逛不逛了?不逛就回宿舍去試衣服……”
陳素真鼓起勁來,說“不行,我得梳個發髻,化個全妝,漢服配張素顏太寒磣,還有發簪和飾品,你看秦貞彈琵琶那一身裝扮,是專業的服裝師化妝師幫忙做的吧!”她嘰嘰呱呱說著,掏出手機搜附近有沒有化妝造型店。
餘瑤陪她折騰到晚上**點,拍了全套的內景漢服照,約好明天再去園林拍外景。陳素真臨時起意,結果花了不少錢,她見室友乾坐著等,有點過意不去,拖著她也拍兩張。不過餘瑤身材高挑,沒有適合的漢服,隻拍了一張定妝照,化妝師讚不絕口,試圖說服她授權陳列在櫥窗裡當廣告,被餘瑤一口回絕了。
回到學校後,陳素真意猶未儘,在校園裡跑來跑去拍夜景,餘瑤提醒她明天一早要趕去拍外景,早點休息養精蓄銳,不要頂著一張沒睡醒的臉,給化妝師添麻煩。陳素真從善如流,忙回宿舍卸妝洗浴,早早上床睡覺,餘瑤雖然走了一下午,卻並不感覺累,她靠在床頭閉目養神,塞著耳機聽手機,心事紛至遝來,很晚才沉沉睡去。
次日上午餘瑤有兩節專業課,沒有陪陳素真去拍外景,中午時分收到她的微信語音,說拍照時正好遇到一個劇組來采景,導演看到她彈古箏,主動邀請她去客串一個配角。她的語氣很激動,有點顛三倒四,餘瑤有些擔心,不要遇上詐騙集團,騙財又偏色。她正打算打個電話提醒她,緊接著又收到陳素真的微信語音,說她跟導演已經談妥了,她沒有經紀公司,劇組會專門跟學校聯係,簽個正式的客串合約。
餘瑤放下心來,泗水音樂學院開設藝術管理專業,有這方麵的專業人士把關,杜絕了上當受騙的可能,陳素真家境富裕,也不在意報酬,這樣處理再好不過了。多個演出的機會,說不定從此踏上星途,她代陳素真高興,留言勉勵了室友幾句,獨自去食堂吃了點午飯,回到宿舍泡了杯茶慢慢喝,猶豫著下午要不要再去趟杜門街。
季節轉變,春天即將過去,然而今年泗水城的夏天似乎來得特彆慢,時不時來上一陣“拗春冷”,沒個完。周吉仰頭望著天,望了許久許久,似乎察覺到氣候的異樣,心情有些沉重。臨到打烊前,宋太太獨自來喝茶,正好周吉在茶鋪,兩人閒聊了幾句。正好他有幾盒裝裱好的卷軸,托她帶給衛夫人,宋太太知道母親在幫他張羅著參展賣字,於是打了個電話把司機叫來,讓他把錦盒拿去放在後備箱裡,等會順路給送去。
周吉隨口問“什麼時候換了司機?”
宋太太深深望了他一眼,指尖撫摸著杯沿喝過的地方,那裡有一抹淡淡的殷紅,是口紅留下的顏色。她沉默了好一陣,才決定跟他說實話,“原先的司機是我先生的遠親,從輩分上算相當於遠房侄兒,他叫霍勉……我先生原本姓霍,小時候過繼給公公的結拜兄弟,才改姓宋的……”
周吉聞言頓時心下了然。
瀝陽、玄通、元融、少陵、玉虛、平淵、仙都七派俱為昆侖旁支。仙都派小師妹衛蓉娘得道之前,原是霍家的童養媳,嫁了一個骨瘦如柴的癆病鬼,內心不無怨悔,偶遇大師兄荀冶,見她是可造之材,問她願不願意斬斷塵緣,一心向道,衛蓉娘自然無有不肯。荀冶本打算出些銀兩給她贖身,誰知霍家堅決不允,他也懶得跟那些村夫村婦糾纏,用丹藥治好她丈夫的癆病,將衛蓉娘強行帶走。
荀冶本以為揮劍斬塵網,衛蓉娘與霍家從此互不虧欠,誰知她丈夫也是個癡情種子,不等身體痊愈,便一路追妻入昆侖,不小心跌入河中淹死,婆婆死了兒子,也投繯自儘,霍家上下,就因為荀冶一念之差,弄得個家破人亡。
霍家有一個遠房侄兒,名叫霍勉,原是平淵派的門人,後來機緣巧合,拜昆侖長老秦子介為師,成為五行宗的嫡係弟子,修為日高,權勢日重,銜恨荀冶欺淩霍家,暗中扶持平淵派,打擊仙都派,以報當日之仇。正因為這一重緣故,荀冶與衛蓉娘雖然心存情愫,卻遲遲沒能捅破這層窗戶紙,始終以師兄師妹相稱。
宋太太輕輕歎了口氣,“前塵往事,如雲煙過眼,如今我嫁人生子,諸事遂意,也算是了卻一段因果。即使你不提,我也不想再喝仙雲茶了,記起越多就越添煩惱,不如就此打住,珍惜眼前人吧……”
她語氣風輕雲淡,暗示周吉她對眼下的生活很滿意,她隻想守著宋先生,守著自己的孩子波瀾不驚地過下去,荀冶出現也罷,不出現也罷,都不會影響她的決定。周吉為她再續熱茶,自己也倒了一杯,主動碰一下,說“這樣也好,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願你平安喜樂,一切順意!”
宋太太嫣然一笑,把茶一口喝完,呼出滿口熱氣,朝他擺擺手,搖曳而去。周吉搖了搖頭,樹欲靜而風不止,宋太太是聰明人,她意識到繼續喚醒記憶可能影響到她的生活,決然收手,然而既然被“時軸”編織的因緣所纏繞,越掙紮就陷得越深,荀冶必將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以一種誰都意想不到的方式。
他又抬頭望了望天,心道,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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