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麵，又恰逢餘瑤身體不適，周吉並沒有多話，他把注意力放回舞台。領導和嘉賓魚貫入座，四下裡燈光漸暗，歡呼聲中，男女主持人登上舞台，追光燈追逐著他們的身影，俊男配靚女，男的西裝革履，吹中分頭，女的一身露肩收腰禮服，紮了個盤發，妝化得很濃，看上去不大自然。主持人激情洋溢地介紹來賓，周吉稍稍有點分心，他掏出周吉給秦貞發了條微信，告訴她他已經入座，等表演結束了到後台去找她。秦貞回複他還不能馬上走，晚會結束時還有個登台謝幕的環節，導演特地關照，一個都不能少。說話間工夫，晚會正式開始，首先登場的是大千舞蹈團，群舞《雲水謠》，看到這麼多身材婀娜，腰肢柔軟的小姐姐，令人心情愉悅。餘瑤瞥了周吉一眼，見他全神貫注，嘴角帶著淡淡笑意，忍不住扁扁嘴，心想，男人都這德性。冷不防周吉回過頭，四目相對，他挑了挑眉梢，似乎在問她怎麼了。餘瑤忙收回目光，一顆心砰砰直跳，自己也覺得失態。第二個節目是泗水大學“唱響未來”十佳歌手聯唱，或獨唱，或合唱，或對唱，《如願》，《追夢人》，《一路向北》，《藍蓮花》，《突然的自我》，《心動》，《因為愛情》，都是大眾耳熟能詳的曲目，他們在學生中人氣很高，博得一片應援。陳素真比誰都激動，拚命搖著熒光棒，餘瑤覺得有點好笑，拉了她一把，陳素真湊到她耳邊大聲說：“你怎麼一點都不激動？”餘瑤啼笑皆非，為什麼激動？他們比原唱差遠了，尤其是《心動》，那種都市輕熟女的味道，大學生怎麼演繹得來。她隨即振作起精神，第三個節目是秦貞的琵琶獨奏《十麵埋伏》，這是她今天來的理由，否則依她的性子，是不會來湊這個熱鬨的。當秦貞登台的一刹，整個大禮堂安靜下來，她穿了一身襦裙漢服，梳垂鬟分肖髻，懷抱紫檀琵琶，眼如秋水，於千百人中找到周吉，很快挪開目光，抿嘴笑了一下，如春花綻放，每個人都覺得她對自己笑了。餘瑤心如明鏡，周吉的票是秦貞給的，所以才能一眼就找到他，她也是為他而笑。泗水大學的校花，杜門街茶鋪的老板，他們又是怎麼走到一起的？才一恍惚，激烈急促的琵琶聲已響徹禮堂，楚漢相爭，千軍萬馬，十麵埋伏，殺氣凜然，霸王末途，比起之前在茶鋪聽到的《十麵埋伏》，秦貞這一次演繹得更為精彩，令她寒毛倒豎，她究竟經曆了什麼，才能將《十麵埋伏》彈到如此淋漓儘致？琵琶聲忽繁忽簡，忽響忽輕，纏弦、老弦、中弦、子弦清晰可辨，絕不拖泥帶水，餘瑤不覺閉上眼，右手挑、彈、劃、拂，與秦貞的手法相印證，細微處的種種變化，如一道清泉，在心底潺潺流過。仿佛才過了一瞬，琵琶聲戛然而止，秦貞起身鞠躬，不理會台下的掌聲與喝彩，像一片不為誰停留的雲，步履輕盈消失在後台。與此同時，周吉起身朝外走去，擠過擁擠的加座，從邊門離場，餘瑤有些悵然若失。晚會的**已經過去，接下來的節目乏善可陳，她耐著性子坐了片刻，跟室友打個招呼，先走一步。陳素真拉住她的胳膊不放，要她陪自己再看一會，餘瑤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句，以身上不便為由，這才得以脫身。她一路借過，好不容易才擠出大禮堂，遠遠望見周吉和秦貞坐在路邊的長椅上，中間隔了一人的距離，有一句沒一句閒聊著。秦貞沒有卸妝，雙手撐在椅子上，小腿一蕩一蕩，露出幾分少女的情態，顯得十分輕鬆。餘瑤很好奇他們在談些什麼，但她沒有湊上前，扭頭朝校門口走去。下午的那杯天都茶溫暖著她的身心，聽了一曲精彩的琵琶獨奏，認識了茶鋪的老板周吉，知道他與秦貞交情匪淺，她覺得不虛此行。春末夏初，晚風很清涼，餘瑤沒有高估自己的體力，她叫了輛出租車回到泗水音樂學院，途中遇到劉柏子老師在校園裡遛彎散步，叫住她問了幾句。餘瑤說她去泗水大學看校慶日文藝彙演，聽完琵琶獨奏《十麵埋伏》後回來了，劉柏子隨口問彈得怎麼樣，餘瑤想了想，客觀地評價說，有專業水準的業餘愛好者，《十麵埋伏》彈得尤為出色。劉柏子指導餘瑤彈琵琶，知道她向來心高氣傲，能這麼說，水平一定不錯。他頓時來了興致，問出色在哪裡，餘瑤一時也說不清，拿出手機搜了下，果然有好事之徒第一時間把秦貞琵琶獨奏的視頻發到了網上，毫不意外再一次登上熱搜。她點開視頻給老師看，劉柏子一開始有點漫不經心，聽了一會頓為之改觀，正如餘瑤所說，有點野路子，但確實彈得很出色。他聯想到餘瑤最近換了鋼絲弦練習《霸王卸甲》和《十麵埋伏》，比以往有長進，現在看來是受了他人的啟發。劉柏子沒有點破，他讓餘瑤準備一下，明天下午的課上給大家演奏《霸王卸甲》和《十麵埋伏》，他來給彈撥類的同學上一堂演繹傳統名曲的大課，餘瑤明白老師的用意，爽快地答應下來。她回到宿舍戴上耳機，把秦貞彈的《十麵埋伏》聽了幾遍，有點手癢，查了查琴房正好有空，就預定了一間，背起琵琶琴包趕去練習，她基本功比秦貞紮實，技法也更嫻熟，突破了關鍵的一點，專業級的優勢也就表現出來了。民樂係彈撥類包括古琴、古箏、琵琶、揚琴、中阮、柳琴、箜篌，加起來人著實不少，理論上彈撥類的樂器都能彈《霸王卸甲》和《十麵埋伏》，隻不過表現力不同而已，劉柏子這堂課倒也不是無的放矢。他先讓餘瑤和另一位學琵琶的同學各彈一曲《霸王卸甲》，分析二者在技巧和風格上的差彆，又播放了秦貞在晚會上琵琶獨奏的視頻，講解處理這首傳統琵琶名曲的手法，最後讓餘瑤彈一遍完整的《十麵埋伏》收尾。下課前他不無感慨地說：“你們都還年輕，彈《十麵埋伏》，彈《霸王卸甲》，經曆過生死的人彈出來是不一樣的，這叫做“神韻”，可望不可即，可遇不可求，要多讀書，多見曆，仔細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