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學生會的計劃，文藝彙演一共安排三次彩排，第一次不帶妝，主要看演出效果，圈出過審的節目，初步確定正式演出的節目單。第一個節目是舞蹈團新排的群舞《雲水謠》，第二個節目是歌曲聯唱，演出者是泗水大學“唱響未來”十佳歌手大賽的獲獎選手，這兩個節目眾望所歸，板上釘釘，不會有意外。沒等多久就輪到秦貞表演。她抱著琵琶從容不迫登上舞台，朝台下第一排的校領導和評審員微鞠一躬，坐定演奏椅，調整了一下話筒，五指劃過四弦，一上來就先聲奪人，沒有任何緩衝，《十麵埋伏》傾瀉而出，讓人倒抽一口冷氣。《十麵埋伏》並不長，意猶未儘便戛然而止，秦貞起身又鞠了一躬，毫不猶豫轉身下台，仿佛隻是來走個過場，並不在意結果。陳副校長在節目單上找到琵琶獨奏，用紅筆打了個雙圈。他是認得秦貞的，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謝鶻為了她插班就讀的事，特地跟他打過招呼，事後陳副校長特地找出她的檔案看了下，秦貞的父親是胡楊渡市泯藥集團CEO，在西北地區也屬於老牌的民營企業了。學生會主席宋騏收回目光，暗暗鬆了口氣，節目表順序是他拿給陳副校長審定的，群舞和聯唱是事先就安排好的，不能動，他把秦貞的琵琶獨奏提到第三位，是冒了點風險的，不過陳副校長並沒有提出異議，反而對後麵的節目做了點微調。宋騏猜想陳副校長是知道秦貞的，想想也是，泗水大學新一屆的空降校花，BBS裡吵得沸反盈天，教職工也關注這些八卦。他唯一擔心的是秦貞排練時發揮不好，好在事實證明他多慮了，這一曲《十麵埋伏》精彩絕倫，陳副校長和幾位特邀評審員的滿意溢於言表，這個人情賣得，刀切豆腐兩麵光！不過令他失望的是，秦貞並沒有主動道謝，讓他後續的打算都落了空。她不會認為這一切是理所當然應得的吧？還是那個班長傳話沒傳到位？“工科試驗班”的學妹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懂……節目過審，確定登台順序，主持人背串詞，燈光，音響，轉播，兵荒馬亂，一周後就是第二次彩排，演員要化全妝，跟正式表演差彆不大。學生會請了專業的化妝師團隊，老板是泗水大學的校友，大手一揮免去費用，這次排練試妝，來了Tony、Allen、?Kevin和Lily四位化妝師，都是二十來歲的時髦男女，穿著打扮異於常人。秦貞來得比較早，學生會安排了誌願者全程跟著她，那是一位大二的學姐，人長得小巧玲瓏，臉圓圓的，脾氣也很好，溫柔可親。秦貞踏進化妝間時隻有Kevin在忙活，大家毫無例外忽略了學姐，目光不約而同投向她一人。Tony打了個響指主動迎上前，上下打量著她，打算親自為秦貞操刀，作為團隊的首席化妝師，他完全有挑選對象的資格。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秦貞並非什麼都不懂的大學生，她事先打聽過幾位化妝師的情況，朝Tony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約了Lily化妝。”Tony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十分尷尬，Lily莫名其妙，她是被“捉差”頂替另一位同事的，什麼時候跟人預約過？秦貞不等他們回過神來，主動跟Lily打個招呼，說：“時間有點緊，要不我們開始吧？”Lily調了下化妝椅的高度，糊裡糊塗請她坐下，回過神來暗暗叫糟，這回是得罪Tony了，那家夥小雞肚腸，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有的是小鞋穿了。她很快把注意力放在秦貞身上，驚歎於她的容貌，比起影視圈那些水靈靈的花瓶，有過之而無不及。秦貞不緊不慢說：“Lily老師，我演出的節目是琵琶獨奏，彈一首傳統曲目，穿漢服比較合適，麻煩梳個發髻，化個適合的妝。”Lily最喜歡這樣的客人，思路明確，又不把妝框死，留給她發揮的空間。她有一顆大心臟，很快將Tony的不喜擱在腦後，全神貫注幫秦貞化妝，時不時問問她的想法。秦貞去過茶鋪很多趟，對劉慕蓮的漢服容妝早已看熟，二人合作無間，很快就化完了妝，最後插上發簪和飾品，畫龍點睛。秦貞看了一眼鏡中人，連自己都覺得有幾分驚豔。Tony有點心不在焉，一邊給人化妝，一邊留意Lily和秦貞，不得不承認她們確實配合得很好，平心而論，他不擅長化古妝，Lily在這方麵倒是很有天賦，有些網紅公司拍古裝視頻，點名要她去，這麼說“約好”也不是托詞，自己是多心了？他的心結稍稍鬆開一些，化好妝，學姐把秦貞引到更衣室。學生會下屬文藝部提前租用了一批大路貨，主要是給龍套用的，正式演出者另有一筆服飾專項經費，由主席團聯係讚助商統一采購。秦貞嫌麻煩，沒經過學生會，自己在杜門街“錦瑟華年”老店買了一套漢服，發簪和首飾也是自備的。她很謹慎，把更衣間檢查打量了一遍，沒有發現針孔攝像機之類的偷窺設備，這才麻利地穿上漢服，把換下的衣物放在購物袋裡，出了更衣間，拜托學姐幫她拿一下。學姐呆呆望著秦貞，眼睛直冒小星星，挪都挪不開。秦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這才醒悟過來，忙接過購物袋，像追星一樣靦腆地問能不能合個影。秦貞跟她一起自拍，比了個很沒創意的“剪刀手”，而後抱起琵琶到後台等候出演。學姐捧著手機看了又看，臉上不自覺流露出“姨母笑”，對秦貞的印象極好。她決定回去後跟部長說，下次彩排和正式演出，一定要讓她跟這位秦學妹。化了全妝，穿了漢服的秦貞登台演出，不啻於一幕降維打擊，彈得怎麼樣不重要，她坐在那裡懷抱琵琶，已經足夠賞心悅目了。秦貞認認真真彈完《十麵埋伏》，回更衣室換了常服，跟師姐揮手道彆，到校門口打車回家。卸妝之前，她仔細看著鏡中的自己，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年輕真好，眼瞳澄澈如秋水，肌膚細膩無瑕，白裡透紅。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歲月，花開到恰到好處，在春風中搖曳，然而“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她還能年輕多久？秦貞重新換上漢服，插上發簪和飾品，自拍了好幾張照片，挑選出最滿意的一張發給周吉，問他，“你能讓我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嗎？”這是試探，也是邀請，她心中有緊張，仿佛在等一個答案，做出一個決定。周吉很快回複她，隻有一個字，“能”。秦貞深吸一口氣，激動的心情很快平靜下來，她脫去漢服，卸下妝容，舒舒服服衝了個熱水澡，倒了大半杯加冰的響21年威士忌，穿著睡衣靠在床頭慢慢品嘗。夜已深，人悄悄，窗外月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