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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雅枝心亂如麻,忍不住規勸道“申長老慎言,慎行……”
申元邛道“筱道友慎言,我已不再是三聖宗長老,至於其他門派,煩請筱道友代為告知,以三十日為期,如不欲攪這灘渾水,儘早遣人來棲凡觀勾銷長老之位,過時不候,福禍自擇,勿謂言之不預也!”
這是要與道門割裂,一意孤行到底的姿態,筱雅枝目視他良久,終是什麼都沒說,起身告辭而去,步履沉重,不知該如何向師尊稟告。恍恍惚惚,如行屍走肉般步出山門,忍不住停下腳步,扭頭回望澄心殿,夕陽西下,簷壁鍍上一層璀璨的金光,申觀主立於大殿前,目視萬頃鬆濤,特立獨行,與天地渾然一體。這一去,雲山相隔,人心淵獄,再無會麵之時,棲凡觀如彗星般崛起,亦將如彗星般湮滅,當年“邪僧”之舊事,必將重演一番。
筱雅枝所料不差,消息傳將出去,諸派權衡利弊,紛紛撤回弟子,革去申元邛長老之位,與棲凡觀斷絕往來,遍告同道,連開元宗、騰上門、岐山穀三派也沒有例外,扭扭捏捏豎起壁壘。令人詫異的是,唯有洛神宗宗主柳葉楊力排眾議,將寶押在棲凡觀一邊,繼續奉申元邛為長老,與之共進退。滕上雲深感不安,私下裡拜訪洛神宗,與柳宗主徹夜長談,卻未能說服他,隻能悻悻而歸。
申元邛將第一批收割的神魂煉化殆儘,洗煉識海,溫養神念,道行日益精進,“拔山訣”也隨之水漲船高。這一日,他從腰間解下臨湖銅殿,托於掌上看了片刻,小如珍玩,輕如石章,推動道法念個“疾”字,便化作萬鈞重的銅殿,端端正正置於身前。申元邛盤膝而坐,垂下眼簾審視良久,神念外放,批亢搗虛,以無厚入有間,穿過層層禁製,長驅直入,終於窺得殿內奧秘。
臨湖銅殿乃是一宗洞天至寶,殿內孕育一方小天地,山明水秀,鳥語花香,靈氣比外界濃鬱十倍不止,在此搬運修持,有事半功倍之效。然而對申元邛而言,修持的寶地再好,也比不上“食餌術”立竿見影,見效奇快,他繼續推動神念,深入探查這一方小天地,不知耗費多少工夫,忽覺心煩意亂,頭疼欲裂,隻得半途而廢,徐徐收回神念。
雖未能儘察其妙,申元邛有所猜測,銅殿本身千錘百煉,堅不可摧,內辟一小天地,另有神物藏於其中,演化天地靈氣,才有這一番仙家氣象,若將神物取出,銅殿充其量是一隻狼犺不堪的儲物袋,留之無用棄之可惜。他靜靜調息,思量著如何探查神物,如何廢物利用,不知不覺安坐十餘日,才從入定中醒來,不覺啞然失笑。
臨湖銅殿終究隻是外物,太過執著於此外物,未免顧此失彼,有礙大道。申元邛隨手將其收起,仍以道法藏起,推門步出澄心殿,晨曦撲麵而來,棲凡觀冷冷清清,不複往日的風光。三聖宗等道門諸派送來的弟子陸續離去,撒下一些風言風語,出身洛神宗的弟子久久不得師門音訊,滿頭霧水,滿腹猜疑,不知出了什麼岔子,直到宗門將修持所用的資糧送入棲凡觀,才有所領會,隻得死心塌地繼續熬下去。外門弟子則人心惶惶,心思活絡者四處打聽消息,無心賣力乾活,更有甚者借機偷雞摸狗,曇羽子冷眼旁觀,毫不講情麵,將彼輩儘數逐出山門,從此不得踏入棲凡觀半步。
諸派弟子來來去去,流言蜚語滿天飛,李七弦置若罔聞,專心致誌修持“開元煉魂功”,羅雲、楊蘭二人有些坐不住,私下裡找曇羽子打聽,聽聞棲凡觀自絕於道門,甘為朝廷爪牙,是否當真有其事。曇羽子看在當年是她引入門的情麵上,著實告誡了幾句,切勿為外人言辭所擾,陷觀主於不仁不義。羅、楊二人唯唯諾諾,一開始沒聽懂什麼叫“陷觀主於不仁不義”,偷偷去問小師妹,李七弦告訴他們,做徒弟的逼師父清理門戶,就是陷人於不仁不義。
李七弦有河喜兒這麼個消息靈通的“包打聽”,對觀內發生的事了如指掌,她對觀主有一種近乎盲從的篤信,從不把旁人的言語放在心上,然而河喜兒言談之中,終究流露出些許擔心,她們這些狐女完全庇護在觀主的羽翼下,一旦棲凡觀有個變故,隻怕她們死無葬身之地。李七弦終非無情之人,河喜兒儘心儘力侍奉她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抽空跟觀主提了一句,狐女在棲凡觀無枝可依,惶恐不安在所難免。申元邛聽了並不在意,不過他即將遠行,不知何時才能回轉,須得留下一招後手,以免阿貓阿狗隨隨便便欺上門來。
數日之後,申元邛攜李七弦起程前往西域老鴉寺,照例留曇羽子主持棲凡觀,不過這一次臨走之前,他將“陽神劍”斜插在澄心殿前,告知曇羽子,如有大敵來襲,無從抵擋,可退入殿內固守,金仙之下,哪怕佛道二門聯手圍攻,亦可保他們七日無恙。曇羽子聞言大吃一驚,寒毛根根倒豎,心裡似有底,又似沒底,什麼樣的禍事,會招致佛道二門聯手圍攻?她隱隱覺得觀主此言並非虛設,而是意有所指,聯想到那些風言風語,她深感肩頭責任重大,負擔不起。
山雨欲來風滿樓,地火在地下運行,奔突,夏土的命運,又翻開了新的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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