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左忽右,忽前忽後,仿佛有人在指引他一步步穿過迷宮,花樹漸行漸稀,不知不覺來到了林間一塊空地。四下裡矗立著參天古樹,枝葉亭亭如蓋,像靜默的衛士,守護著這片神聖的土地。一束星光徐徐垂落,時間仿佛凝固,紛飛飄落的花瓣停滯在空中,虛空如漣漪蕩漾,現出一位臉如蓮萼唇似櫻桃的娘娘來,頭上綰著九龍飛鳳髻,身????????????????披金縷絳綃衣,藍田玉帶係五彩長裙,手持一柄白玉圭,光彩射人,說不出的雍容華貴。
神仙?妖怪?申元邛大吃一驚,急忙收住腳步,忽覺自慚形穢,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問道:「你……你是誰人?」
那娘娘垂下眼簾,雙眸映出申元邛的身影,啟朱唇,發皓齒,徐徐道:「申元邛,你終於來到落花島,碧霞子已經等了你整整一千年,花開花落,花落花開,不知幾度寒暑!」
那聲音仿佛晨鐘暮鼓,在耳邊不斷回響,一直鑽進心窩裡。申元邛雙膝發軟,幾乎要跪倒在地,他心中突然一動,脫口道:「你……你……你莫非是碧霞子的師尊……九天玄女娘娘?」
那娘娘端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頷首歎息道:「你是碧霞子心中的魔障,未儘的塵緣,就因為你的緣故,她在落花島白白耽擱千載,逗留凡間,不得去往天庭。好在這一切就要結束了,等她煉成金丹,助你脫胎換骨,成就鬼仙,從此一了百了,兩不相欠……」
一了百了,兩不相欠?這麼說,他終究還是她的負累……申元邛口乾舌燥,一顆心不住往下沉,他努力振作起精神,喃喃自語,試圖說服九天玄女,也試圖說服自己:「不,不是這樣
的,碧霞子曾對我說,她向你懇求,求你網開一麵,收我為徒,一同修行,成為天庭的神仙……」
他聲音雖低,卻瞞不過九天玄女之耳,她以憐憫的目光注視著申元邛,微微搖頭道:「碧霞子心性善良,升入天庭雲雲,那隻是她在安慰你!以你的資質和福緣,就算得金丹之力,充其量不過當一個鬼仙罷了。她是不想讓你傷心,所以給你一點渺茫的希望!」
碧霞子在欺騙他?申元邛的腦中一片空白。他一直以為自己並不在意是否能跟碧霞子長相廝守,是否能一同去往天庭,但是當九天玄女明明白白告訴他這不可能,這隻是善意的欺騙,他????????????????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慌。「我會失去她嗎?孤零零的一個人,在世間飄蕩……」這個念頭像大鐵錘,重重敲打著他的心靈,令他無所適從。
「就算我永遠都不能升入天庭,碧霞子也會陪在我身邊,她不會拋下我一個人的!」申元邛試圖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他的聲音聽起來蒼白無力,碧霞子真的會為了他放棄天庭嗎?他嘴裡發苦,就像咀嚼著一把黃連。
九天玄女微微皺起了眉頭,上下打量著他,目光頗有不善,沉吟道:「難不成碧霞子竟為你動了凡心?當真如此,她可辜負了我一番心血!」
申元邛沒由來膽戰心驚,心道:「是說我耽擱了她媽?是說我配不上她嗎?……銅臭味十足的齷齪商人,我的確配不上她!我是……碧霞子命中的魔障……會不會是我們的緣分還沒有儘?」他臉色變化不定,心中諸多念頭此起彼伏,試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直到這時,他才察覺到自己的心意,他是多麼不甘心離開碧霞子,他要她,他不想失去她!
然而就算碧霞子重情重義,甘願留在落花島,陪在他身邊,歲月悠悠,他願不願意為了她而苦苦修煉,虛度漫長
的生命,追尋那一縷虛無縹緲的仙緣?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是她離
開落花島,二人並肩去往人間,快快活活過一世?申元邛心煩意亂,腦子裡一片混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忖度片刻,九天玄女歎息道:「唉,真是一段冤孽!也罷,看在碧霞子的麵上,我就破一次例!申元邛,你聽好了,七七四十九天後,鼎開丹成,你拿到金丹切勿立刻服下,還到這裡來找我,我會施展法術,為你易筋洗髓,打通十二重樓,然後再憑借金丹之力,度你為地仙。這樣的話,與碧霞子攜手升入天庭,就指日可待了!」
申元邛聞言喜形於色,脫口道:「多謝玄女娘娘開恩,那真是太好了!」有這樣一條捷徑,免去????????????????修煉之苦,他倒願意嘗試一下。
九天玄女朝他揮揮手道:「你且去吧,切記,碧霞子煉丹不容有失,稍有疏忽,走火入魔,便是萬劫不複,你千萬不可打攪她!金丹煉成之後,她會沉睡十二個時辰,你不要耽擱,趕緊到這裡來找我,時機稍縱即逝,不要錯失了最後的機會!」
申元邛滿口答允,誠心誠意向玄女躬身行禮,垂下手緩緩向後退去。再抬頭時,眼前已經失去了對方的身影,花樹重疊,遮蔽了視野,四下裡昏暗無光,花瓣片片飄落,寂寞如斯。
逡巡良久,歡喜漸漸澹去,申元邛低頭細思,不覺又起了疑心。之前貔貅已察覺異樣,頸背長毛倒豎,如臨大敵,如果那一回偷窺之人就是九天玄女,她為何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麵目示人?碧霞子說貔貅是玄女的坐騎,為何它非但沒有俯首帖耳,反而露出一副警惕的神態?申元邛回想玄女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
那玄女八成是個冒牌貨!
無人指引,申元邛回到老路上,兜兜轉轉踏入庭院,山澗倒映月光和星光,碧霞子凝神作法,丹火纏繞青銅小鼎,煉丹正到要緊關頭,無暇分身,貔貅伏於一旁,朝他呲牙咧嘴,警告他不要打攪碧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