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寺外魔物越聚越多,眾人拾柴火焰高,在瘦木調撥指揮下,一隊伐木立山門,一隊采石砌圍牆,忙的不亦樂乎。圍牆依地勢起伏周折,將山崖整個圈在內,眼下雖然隻得一人多高,氣勢凸顯天地間,白雲蒼狗,暮鼓晨鐘,令人塵念儘去。
安穩的日子所剩無多,赤梟王麾下一支偏師終於出現在半山寺前,為首一將麵帶刀疤,驍勇善戰,遠遠觀望了一陣,察覺有幾分不對勁,喚出幾個魔物親信,一名“棘生”,一名“泉生”,一名“穀生”,率先上前試探一番。棘生等三人俱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魔物,周身血氣纏繞,凶悍絕倫,齊聲領命而去。
原神山中幸存的魔物瑟瑟發抖,雙手抱頭蹲在牆腳下,如同俎上魚肉,任憑宰割。棘生哪裡將這些下層魔物放在眼裡,鼻孔“哼”了一聲,正待大開殺戒,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流星踏出山門,虎背熊腰,正是契染的第二個徒弟狄陵,手持一根木棍,二話不說掄起就打。
棘生仗著一身鋼筋鐵骨,單臂一架合身撞上前,誰知木棍落在前臂上,一聲悶響,皮不破,骨不折,一頭栽倒在地,生機斷絕。血氣從棘生口鼻冉冉升起,弱水三千隻取一瓢,狄陵隻攫去最精純的一縷,其餘則聽之任之,飄散於天地間。
如同老饕撞見美食,牆角下的魔物無不目瞪口呆,心痛不已,當真是暴殄天物
,這許多血氣白白散失,如歸了他們該有多好!一些心思活泛之徒,開始考慮接下來的站隊問題,是主動投向魔主一邊,還是吊死在半山寺這棵樹上,委實難以抉擇。
泉生與穀生慢了半拍,彼此對視一眼,凶性大發,雙雙殺上前。誰知狄陵一條棍神出鬼沒,挨著死,擦著亡,將二人一並葬送,血氣棄屍而去,精華被其一把攫去。身後觀戰的魔物見他如此神勇,多了幾分信心,心中的天平逐漸倒向半山寺一邊。
半山寺前躺倒三具屍身,狄陵守在山門前,雙眸望向來將,毫不掩飾輕蔑之色。他原是血氣魔物出身,為羅睺王看護血池,殺人如麻,後拜在契染門下,修持涅槃之力,才漸次降服血氣,不再嗜殺,此番小試牛刀,當初的手段非但沒荒廢,反而更勝從前,便是千軍萬馬中殺個來回,也不在話下。
為首的將領皺起眉頭,委實看不透對方的手段,不過既然攻入原神山,斷沒有不戰而退的道理,他緩緩抬起右臂,五指握拳,沉聲喝問道:“來人通名!”
狄陵氣沉丹田,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道:“吾乃原神山半山寺弟子狄陵,爾是何人,可敢報上名姓來!”
那將領聽得“狄陵”二字,似覺耳熟,一旁有親信湊上前,低低說了幾句,他頓時醒悟過來,原來是羅睺王手下,竟搶先一步突入原神山,在此建起堡壘,阻擋赤梟王大軍
。他臉上露出一絲猙獰之色,道:“聽仔細了,你家爺爺乃是遇神殺神奚破軍……”話音未落,右手猛地往下一揮,身後兵馬蓄勢已久,發一聲喊,地動山搖,如洪流般滾滾殺上前。
狄陵悶哼一聲,後背鼓起兩團肉瘤,皮開肉綻,掙出一雙鮮血淋漓的肉翅,輕輕一撲,騰空飛到空中,鼓蕩涅槃之力,當頭一棍打去。奚破軍明明為麾下兵馬所簇擁,恍惚間卻覺得隻剩自己孤身一人,命懸一線,他毫不猶豫使個懶驢打滾,避其鋒芒,涅槃之力摧枯拉朽貫穿敵陣,三尺之內無人幸免,如同割稻子一般倒地不起,血氣氤氳蒸騰。
然而單憑一己之力,終究擋不住魔物兵馬瘋狂衝擊,狄陵縱然能殺個七進七出,卻無法阻止他們闖入半山寺,牆腳下的魔物膽戰心驚,不約而同匍匐在地,恨不能鑽到地下,眼看就要被踩成一堆肉泥,鐘鳴悠悠響起,刹那間淹沒天地。
奚破軍胸中大震,頭昏眼花,手腳根本不聽使喚,麾下魔物兵將更是不濟,一個個咬牙切齒,如泥塑木雕僵立不動,俱被鐘聲定住了身軀。狄陵回頭麵向佛堂,一手持棍,一手施單掌禮,默默謝過師尊施以援手,旋即大喝一聲,伏地的魔物戰戰兢兢抬起頭來,見狀麵麵相覷,無不鬆了口氣。
彼輩曾被一聲鐘鳴,定身整整一天一夜,吃儘苦頭,眼下來敵重蹈他們覆轍,動彈不得
,幾個膽大的魔物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靠上前,試探著伸手揮了揮。見對方一動不動,眼珠都凸了出來,他們奪過兵器,轉而刺入來敵要害,割喉剜心,開膛破肚,貪婪地吸取血氣,不知饜足。
有道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此例一開,局勢為之一變,魔物一擁而上,大肆殺戮來敵,一發不可收拾。狄陵抬棍撥開擋路的兵將,一步步逼近奚破軍,要將他一棍打殺,斬草除根。奚破軍幾近於絕望,鼓蕩血氣拚命掙紮,七竅中淌出粘稠的鮮血,耳畔嗡嗡作響,拚儘全力,始終掙不脫鐘聲束縛。
狄陵一棍打在他頭頂,涅槃之力噴薄而出,扼殺一切生機,奚破軍癱倒在地,血氣從屍身體內逸出。狄陵攫去一縷,放眼望去,原神山的魔物業已殺紅了眼,生怕來敵掙脫束縛,顧不得收割血氣,搶先一步將他們屠戮殆儘,再從容享用盛宴。
狄陵也不去阻攔他們,收起一雙肉翅,提著棍子穿過山門,回到半山寺中,見佛堂緊閉,微一猶豫,沒有求見師父,而是尋到師兄瘦木,問他此番自作主張,行事是否妥當。
瘦木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道:“大開殺戒,毫無必要。須知‘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何不施以雷霆手段,將寇首一舉殲滅!”
狄陵“嘿嘿”笑了兩聲,道:“不瞞師兄,半山寺師尊座下,眼下隻得你我二人,俗務繁
雜,無暇修持,那些棲息在原神山中的魔物無處可去,如能為我所用,豈非兩全其美?”
瘦木想了想,頷首道:“此言有理,可令彼輩在寺外修幾處茅棚暫且容身,待戰事平息,兩位魔主的兵馬退出原神山,再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