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佛國連接過去未來,無微不至,無遠弗屆。星域深處寂滅寥落,星辰黯淡,如三兩點渴睡的眼,魏天帝周身金光流轉,伸手撥弄法則之線,涅槃佛國不斷向外擴張,樊鴟、藏兵、漢鐘離、沈辰一四護法各據蓮台,專心修持,佛光一道道落下,彼輩神情肅穆,現出莊嚴寶相。
深淵始祖的力量揭開冰山一角,諸般法則纏繞一體,如花瓣漸次綻放,露出深藏的花/芯,上尊大德的秘密揭開麵紗,種種玄妙呈現於眼前。
上境的儘頭是一條死路,執掌法則愈趨完整,肉身被法則同化,無可抗拒,勢必與本源合而為一,意識隨之淪陷於虛無。深淵始祖另辟蹊徑,同時執拿兩門法則,以血氣為主,涅槃為輔,利用二者水火不容,涇渭分明,借涅槃法則護持身心,屏蔽血氣侵蝕,得以長駐於世。
然而此法並非上法,個中凶險不言而喻,血氣法則與涅槃法則水火不容,共存於一身,吞噬損耗在所難免,血氣法則完整,對涅槃法則的侵蝕就越激烈,為了與之匹敵,涅槃法則不能太弱,太弱,則護不住意識,也不能太強,太強,則意識亦有湮滅之虞。從始至終,深淵始祖都在刀尖上行走,費儘心力,時刻保持一種微妙的平衡。
深淵始祖的經驗不可借鑒,天帝雖然同時執拿兩種法則,然則星力不同於血氣,二者並非截然抵觸,至高深處,隱隱有交融之兆,此法斷不可行。天帝心意一決,深淵始祖留下的種種玄妙漸次隱去,他專心致誌剝離涅槃之力,每攝取一分,血氣便壯大一分,不得不分心壓製,抽絲剝繭,徐徐煉化,進展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極北冰川動蕩不寧,黑暗之中,一道身影悄無聲息靠近來,駐足於涅槃佛國邊緣,雙眸微光閃動,窺視良久,無聲無息探出右臂,朝契染緩緩按去,血氣神域引而不發。他自以為草木不驚,契染確實不曾察覺,然而祇樹給孤獨園內大佛慧眼如電,觀過去未來種種,伸手一指,佛光從天而降,照定座下一蓮台,蓮台之上現出一尊護法,正是死而複生的北冥。
北冥現身佛國,循氣機鎖定來敵,下一刻身形驟然消失,搶先一步將其截住,卻是深淵之底的舊相識閻羅。世易時移,他翻臉不認人,二話不說,扯動一道佛光當頭刷下。閻羅驟見北冥不聲不響殺出,嚇了一跳,心中先存三分退意,深淵三皇道行深不可測,非他所能及,及至佛光刷落,又嚇了第二跳,北冥竟改弦易轍,棄血氣神域不用他下意識撒開右手,法則之力孕育多時,迎著佛光張開神域。
說時遲,那時快,佛光如利劍劈開血氣神域,去勢銳減,下一刻涅槃佛國急劇擴張,將閻羅籠罩在內,北冥須發俱張,又扯動第二道佛光當頭刷下。閻羅心知大事不好,硬著頭皮鼓蕩血氣,神域如潮水般向前湧去,死死抵住佛光。
北冥眼中流露嘲諷之色,雙掌一合,與胸前合十,兩道佛光如雙劍合璧,接引冰川下噴薄而出的涅槃之力,摧枯拉朽,將血氣神域劈成兩半。閻羅怒吼一聲,雙臂交叉護住頭頂,血氣噴湧而出,被佛光撕得粉碎,一道血線從鹵門蜿蜒而下,劃過眉心、鼻梁、嘴唇、下頜、咽喉、胸脯、上腹、肚臍、丹田、下陰,居中一劈為二。
肉身一分為二,赤日卻不曾墜落,閻羅左半邊屍身驟然潰散,右半邊屍身急速充盈,轉瞬回複原狀,下一刻化作一道血光,生生掙脫佛國束縛,逃之夭夭。這一手保命的神通,他藏得極深,從未示人,北冥一時不察,竟被閻羅趁勢脫逃,眼看血光已掠出百丈,追不可及,他抬手散去佛光,朝遠處望了一眼,目光森然,意有所指。
幽都自知不敵,主動步出黑暗,朝北冥遙遙施上一禮,飄然而去。
北冥覺得興味索然,冰川之下法則之力驟然爆發,為涅槃佛國所接納,隨便騰挪一二,就足以擊破神域,壓製諸王,與他沒有半點乾係。英雄無用武之地,如之奈何他不覺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隻是一個傀儡,不費吹灰之力擊潰閻羅,逼退幽都,看似神威凜凜,傀儡終究是傀儡,沒什麼可自傲的!
閻羅如沒頭蒼蠅,慌不擇路,跌跌撞撞奔出數百裡,才頹然跪倒在地,體內血氣一落千丈,幾近於枯竭,他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懊惱萬分,一生從未如此狼狽,如此無助,好端端為何要去蹚那渾水!幽都跟了他一路,到此刻才現身相見,靜靜注視他半晌,丟了一瓶血藥給他。
深淵三皇六王心性不一,昊天得道最早,道行淩駕儕輩之上,伏嶽北冥為後起,隱隱有聯手之勢,試圖與昊天分庭抗禮。轉輪、陰酆二王情比金堅,以東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鉤為羽翼,自成一派,幽都、地藏、閻羅三王性情淡薄,對權勢不甚在意,也無意介入紛爭,平日裡專注於修持,不顯山不露水。至於那平等王,自以為是,猜忌多疑,抱緊昊天的大腿,時不時攪點風雨,讓人不大看得起。
及至深淵意誌回歸,天下大亂,局勢傾覆,伏嶽、地藏、山濤、樊隗、草窠先後隕滅,昊天遠走,平等失蹤,北冥降敵,深淵主宰命運多舛,七零八落,閻羅幽都有朝不保夕之感,下意識走得近了些,彼此扶持一把,危機時也好有個照應。
幽都珍藏的血藥非同一般,一瓶足足一百零八粒,耗費無數心血才煉成,閻羅口對口儘數倒入喉嚨,一股腦咽下肚去,及時催動藥力補益元氣,這才沒有損傷根本。幽都見他臉色恢複幾分血氣,氣機雖低落,卻無大礙,稍稍放下心來,沉吟片刻,將目光投向遠處,隻見漆黑的天際時不時亮起一道血光,隔得極遠,兀自感到驚心動魄。
閻羅站起身來,順著他的目光望了一眼,沙啞著嗓子道:“昊天動手了……”